目录
臻品悦读
05萦指薄荷香/宫凤华
故事掠影
07又是五月麦黄时/王小平
10哑巴母亲/欧春莉
12狼/张 钰
21暮色狂奔/李 晴
27那个姑娘/周静妮
29姐 姐/张新研
天下大同
32恩师人称“商洛通”/王天时
34流年淌落时/方利君
36夏日杂感/唐艺萱
38浅听风吟/常润强
41那边的那边/田 毅
43繁华似锦处,看云卷云舒/刘 林
45慢慢即漫漫/袁 铭
47青春之颂/汪 洋
创意写作
49梦/吴春萍
55人间最美一隅,是书房/杨黎明
60随笔两篇/范翠奇
62冀西南林路行/肖庭旭
64变质的梦想/王妞妞
68江山如此多娇/王 林
72幻 景/何腾魁
长 短 书
74左右的诗三首/左 右
75与端午书(组诗)/何军雄
77温暖,从一辆采血车传来(组诗)/汤云明
79七绝四首/杨森翊
80燃 烧/李 姣
80风/赵萍君
81访仙居/王维雅
81诗两首/胡 强
82老 巷/邱 喆
83组诗五首/朱 沛
84素 描/曾梦澜
文艺纵横
85回望青春的锋芒
——重读《刀子和刀子》/钟思远
商洛文苑2023年第2期内容
卷 首
轻轻地,我们送走了春的那一抹和顺温柔,挥一挥衣袖,同其告别;向着热情似火的夏招了招手,于是乎它带着扑面而来的热浪,吹拂了草木葳蕤,也吹拂了我们的思绪;带着独有的活力,滋润了千花翩跹,也滋润了我们的情感;带着斑斓的色彩,绚丽了景致,也绚丽了我们的梦想。
晨曦亭光霞瑞,风吹草木葳蕤。
骄阳纷辉,照入晨曦园中的一汪池水,波光粼粼,耀眼如白银!长廊幽径,花影一帘,气清天朗,三两学子,半卷诗书,有倚亭读而入神者,不闻绿茵场声鸣鼎沸;有慵懒躺椅而小憩者,天为被,地作床,同于大“道”,闲适安然。园相似,心相异。学子们朝着不同的方向,不断前行,三更灯火五更鸡,却也平常。日复一日奔忙流淌,也该闲来无事不从容。园何以“晨曦”为名?料想一日之计在于晨;曦为太阳,暖阳之下,万物生机迸发。晨曦园草木葳蕤,无数学子于此,与花草虫鱼为伴,同梅兰竹菊为友,晨格物,夜观影。
满院千花翩跹,独看蔷薇傲然。
赤日炎炎,花香满院,夏季的热浪给人带来丝丝缕缕疲态的同时又产生出无尽的绚烂,且看后庭那绰约多姿,风情万种的玫瑰;且赏小径那风度翩翩,影影曳曳的牡丹;且留心墙角那清绝超尘,恬淡嫣然的剑兰。而如今的商院要说最靓丽的最受欢迎的花,其唯蔷薇,没有之一。丛丛簇簇,枝蔓相交,原本冰冷的铁栅栏,成了一面粉绿相映的花墙,人人竞相拍照,花花卖力配合。一时间此地风头无两。却不曾想,这般光景,历经了那无数个花凋叶败,无人问津的日子,只有那铁栅栏,于喧闹处默默支撑,于凋零时紧紧相伴,巅峰产生虚假的拥护,黄昏见证虔诚的信徒。
世界斑斓繁复,乘梦大展宏图!
经春入夏,风华正茂。蛰伏无数日夜的草木,于夏天绽放最灿烂的花朵。同于往年四季更替的同时,不同的是,如今的交替,已没有疫情的阴霾,明媚的笑脸不再被遮挡,脚步欢快地轻奔向自由,风雨洗礼,终见彩虹。商院学子的努力与奉献,深深植入校园的记忆,也成为自己独特的经历。恰逢毕业季,四年的沉淀,于此时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冲破种种挑战,憧憬无限美好的未来。步入商院,就朝着盛开自己而努力;毕业远航,就乘梦大展宏图。
“博闻强志,正道直行”、“和谐儒雅,自强卓越”,商院与每一位莘莘学子相识,相知,相融,愿毕业的你们以青春之名,潇洒挥毫,努力绘就属于自己的风华人生。愿求知的你们以青春之名,初心不忘,珍惜在商院的美好时光。怀着夏的热情,怀着夏的奔放,奔向那熠熠生辉的太阳。
——编者
《商洛文苑》
2023年第2期(总第21期·夏之卷)
主 管 商洛学院
主办单位 商洛学院人文学院
承 办 商洛学院文学创作中心
文 学 顾 问
尤西林 段建军 韩鲁华
编 委 会
主 任 范新会
主 编 张文诺
副 主 编 马英群
执 行 主 编 李 波
编辑部主任 田 毅
编 辑 何海瑞 樵 漩 唐艺萱
美术编辑 李 斌
投稿邮箱 slxywxczzx@163.com
设计制作 德高传媒印务有限公司
印 刷 陕西东帆印务有限公司
开 本 16开
印 次 2023年6月第1次印刷
印 数 700册
准印证号 (商洛)2023-sy011
发送对象 校内师生、校外作者及陕西各大图书馆
(内部资料 免费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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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品悦读
05 萦指薄荷香/宫凤华
故事掠影
07 又是五月麦黄时/王小平
10 哑巴母亲/欧春莉
12 狼/张 钰
21 暮色狂奔/李 晴
27 那个姑娘/周静妮
29 姐 姐/张新研
天下大同
32 恩师人称“商洛通”/王天时
34 流年淌落时/方利君
36 夏日杂感/唐艺萱
38 浅听风吟/常润强
41 那边的那边/田 毅
43 繁华似锦处,看云卷云舒/刘 林
45 慢慢即漫漫/袁 铭
47 青春之颂/汪 洋
创意写作
49 梦/吴春萍
55 人间最美一隅,是书房/杨黎明
60 随笔两篇/范翠奇
62 冀西南林路行/肖庭旭
64 变质的梦想/王妞妞
68 江山如此多娇/王 林
72 幻 景/何腾魁
长 短 书
74 左右的诗三首/左 右
75 与端午书(组诗)/何军雄
77 温暖,从一辆采血车传来(组诗)/汤云明
79 七绝四首/杨森翊
80 燃 烧/李 姣
80 风/赵萍君
81 访仙居/王维雅
81 诗两首/胡 强
82 老 巷/邱 喆
83 组诗五首/朱 沛
84 素 描/曾梦澜
文艺纵横
85 回望青春的锋芒
——重读《刀子和刀子》/钟思远
萦指薄荷香
◎宫凤华
简静夏闲,闲坐故园木格窗下,翻阅清少纳言《枕草子》中的风雅句子,写小镇卖花女,“薄荷绿色及踝长裙,长发束起,面容平淡,人与花一样安静。”有如清风飒至,明月入怀。窗外薄荷飘香,菰蒲送绿,日子通透而清爽。
薄荷,味辛性凉,栖居院角,低语心事,如俟我于城隅的静女。薄荷苍绿,可平息心底波澜,去除燥热;缕缕淡香,绵长久远。“林语堂认为中国男人都喜欢的芸娘是薄荷绿,神态中有着天然植物的清香、雅韵”。芸娘本身就是一株娇小清逸的薄荷,眉梢眼角的温柔爱意,萦绕于沈复心头。
老家院角,春风吹拂,薄荷挨挨挤挤,推推搡搡,内敛娇羞,身着绿纱,碧绿清透。摘一片叶子入嘴,满口清凉。紫色的碎花不起眼,素净无华,低调而与世无争。
薄荷优雅娴静地长在墙角地头,绿叶互生,边缘锯齿井然地排着,淡紫的小花开在暮色里,香气薄凉如水。凉风轻轻掠过,鸟儿喳喳碎语,薄荷不为所动,按着自己的秩序生长着,从容坦然。
薄荷清香,如帐幔后怀抱琵琶的女子,风韵流泻。薄荷香透,如江边新湿沙滩,踩一脚就印得出水来。我喜欢用食指和拇指并拢,掐下薄荷嫩叶,指间残留薄雅清香,闻着舒心,感到天地清旷,岁月静美。
乡间巧妇面目清丽,衣着素净,能用薄荷制作出各种乡土美味:薄荷茶、薄荷粥、薄荷饼、薄荷糕、薄荷糖。
采几片薄荷叶,洗净冲茶,茶香氤氲,有一股空山鸟语、牧童吹笛的旷远幽香。手摇蒲扇,斜躺藤椅,看叶片沉浮,随意荡漾,慢品细啜,浮躁消遁。喝一口薄荷粥,最是暖心熨帖。薄荷似荷,荷风清凉,“清风北窗下,自谓羲皇人”。慢慢感觉心静了,喧嚣尘事远了,清浅流年,这清香的薄荷茶、薄荷粥便是简单的幸福。
煮薄荷粥时,先把新嫩薄荷放入水中,用文火慢熬,直到薄荷汁液煎尽后方用勺子捞出残渣,放入淘洗干净的绿豆和粳米继续烧煮。等到粥即将煮好时再加入适量的冰糖,最后用猛火再次烧沸即可。熬粥时,锅内绿豆翻腾起舞,粒粒绵软,汤色鲜翠,清香弥散。
煮粥要先大火煮开,后小火慢煮。好粥放水,适量为上,煮粥过程中羼水,水米分离,粥就淡而无味。煮好后揭开锅盖,豆香、米香夹杂着薄荷的清香扑面而来,把人淹没。薄荷粥甜而不腻,粥汤染上沁人心脾的绿,如浅滩新芽,令人食欲大增。乡野生活,缱绻温馨,雅致而有禅意。
徜徉小城街角,常见青桐树下有一女子叫卖薄荷糖,声音清如山泉,双眸深如清塘。篮里的薄荷糖晶莹剔透,条纹清晰,包裹透明糖纸,如襁褓婴儿,粉嫩,静美。剥一块轻吮,薄荷香浸透肺腑,清爽滋味潮涌一般冲击味蕾,令人想起寂寞小巷、檐角瓦松、石板青苔。夕光濡染,暮色欢悦,烟火生活,妙处难与君说。
薄荷糕,跟青团色泽相近,既清新爽口、提神开胃,又疏散风热、解郁理气。
瓷钵捣烂薄荷叶制好薄荷汁后,将糯米、粳米掺和,静置至米粒发酥,磨成细粉,盛入瓷盆中,加冰糖、蜂蜜、薄荷汁,搅拌均匀,上锅蒸熟。也可用模子把生糕坯子上锅蒸,蒸出来的薄荷糕精致养眼。出锅的薄荷糕色泽淡雅,若碧玉雕成。轻咬一口,沁凉之感从舌尖上弥漫开来,味蕾陷入鲜美的沼泽中。
薄荷栖息于诗词中,泛着幽绿之光。汉代扬雄作《甘泉赋》,记载了汉武帝在甘泉离宫内种植薄荷,其中有“攒并闾与苃葀兮,纷被丽其亡鄂”一句。苃葀便是薄荷的别称。宋朝薄荷常见,多为泡茶,李纲诗云:“我亦乘桴向海涯,无人复献雨中花。却愁春梦归吴越,茗饮浓斟薄荷芽。”陆游题画薄荷扇赞曰:“薄荷花开蝶翅翻,风枝露叶弄秋妍。自怜不及狸奴点,烂醉篱边不用钱。”薄荷花在秋阳下绽放,一只猫酣卧花丛,睡意朦胧,洋溢着田园诗情。
“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就像一杯薄荷茶一碗薄荷粥,在袅袅香气中徐徐地喝、慢慢地呷,与凡尘两不相碍,于清淡中品出原味,恪守本真,不亦快哉。燠热夏日,有薄荷相伴,人被拉出尘俗,人与薄荷俱绿,温馨清凉,安稳恬静,时光充满诗意,市井生活绵软悠长。
作者简介:宫凤华,教师,江苏作协会员,中学高级职称,《文苑》《教师博览》签约作者,作品散见于《读者》《意林》《格言》《辽宁青年》《风流一代》《散文百家》《思维与智慧》《时代邮刊》等刊物及各类报纸,小说《秋月》曾获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
又是五月麦黄时
◎王小平
尽管已经没有几个人种麦了,但这个麦黄的季节还是如约而至。听着“算黄算割”鸟儿婉转的叫声,曾经的过往在心中泛起的是甜蜜又是苦涩。
记忆中家乡割麦的日子大多是从端午节开始,端午早上奶奶做一顿丰盛的饭菜,全家吃过之后,就开始忙活。
父亲先是砍一捆树梢,扎成扫帚状,上面压一块石头,给道场撒上草木灰,用绳拉着满道场转。将满是裂缝的道场磨平,以防缝隙太大,糟蹋粮食。之后,父亲就带着我斗志昂扬地奔向麦田。站在地边,望着金灿灿、沉甸甸地麦穗,父亲像阅兵的将军一样志得意满。
在父亲的影响下,我似乎也感到了丰收的喜悦,听着林子里清脆的布谷鸟叫,仿佛已经闻到了新小麦的阵阵香甜,满心欢喜!山坡上那块麦地边有一棵杏树,每到麦黄,杏子也黄了。割麦间隙,我总抽空去蹬两脚,杏树上就会掉下几颗黄澄澄的杏子,我高兴地捡起来吃在嘴里口舌生津,那可能是割麦经历中最美好的回忆了!
我心中产生的丰收喜悦,没有能持续到当天的下午。因为年少,父亲嫌我割麦割不干净,只负责捆麦把子和搬运小麦。正午的太阳晒得人黑水汗流,手和脖子被麦芒刺得满是红印,汗水一渍火辣辣的疼。搬运小麦从开始一次十二把到后来一次搬六把,挑、背、扛换了个遍,到下午肩膀疼得摸都摸不得。
父亲先是表扬,到后来即使是训斥我也不想动弹了。看到摆了一地密密麻麻的麦把,父亲成就满满,而对我就是一地的惆怅,何时才能搬完呢?
我家劳力少,麦子总是晚于别人家收完,因而总被邻居催促。因为以前打麦用的是大功率的柴油机动力脱粒机,需几家劳力合作才能完成。为了赶进度,我和父亲有过打灯笼割麦的经历,白天暴晒、夜晚加班,也让我真正感受到劳动的艰辛与不易。
直到许多年后我当教师给学生讲白居易的《观刈麦》时,讲到“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那一刻,我泪眼婆娑,这简直是当年生活的真实写照。
当我家的麦子割完时院子就商量着抬机器打麦,一旦开打,昼夜不停各家相互帮忙干两天两夜。这个活儿,我从十二岁起,一直干到高三那年。
那时候,学校还放忙假的,每逢五月十月也就是收麦和种麦时放假。刚开始干不了活时,我很开心有这个假期,后来我很讨厌放忙假,觉得能坐在教室里上课简直是一件极幸福的事。
高三那年是我参与的最后一次抢场,这一年忙假废止,但家中无劳力,我还是要请假回去帮忙的。昏天黑地地忙了一天一夜,我的工作仍旧是搬麦把子,第二天黄昏时忙清了,我的头发、鼻孔、耳朵里全是灰,奇痒难忍。白衬衣变成了黑衬衣,但家中已无可换的衣裳,我独自一人骑车到学校,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离开这个地方,永远离开我讨厌的麦田!
我到校也未进教室,径直来到河里,连衣服跳进水里,顺便洗衣带洗澡。那场小麦收完后很快高考,起早贪黑的努力,虽没考上有名的大学,但我终于如愿离开了家乡,告别了麦田!为此,父亲还高兴的包了一场电影,请乡亲们热闹了一场。
我以为自己今生会和麦田永远告别,可我毕业后分配工作又回到了家乡,父亲还在种麦。想起一年年收麦的经历,我身上就痒,我和父亲商量不种了罢!
因为在二零零零年以后,种麦已无关生存。父亲固执的坚持,只是出于对土地深深的依恋和热爱,这种情怀,是没有经历过饥饿的我们所不能理解的。
我一次次地反对,父亲反问我:一个农民不种地干嘛?我一时语塞,出门打工,父亲已年过花甲,由我供养,但自己微薄的收入还不足以自养!真是汗颜,原以为自己考上大学远走高飞就不再挂念这烦心事,可十几年寒窗竟解答不了这一简单的问题,也未能逃脱土地的宿命!
算了,我也不再过问,父亲仍旧年年种麦,我不问不帮。再后来种麦赔钱的帐父亲都能算清了,可父亲还在坚持,如同年迈的父亲对待不争气的儿子,不放弃又无可奈何!
二零零八年的夏天,我正在上课,父亲打来电话说:雨要来了,铺了一公路的麦,要我赶快回去帮忙!这时候,人们已经不用大型脱粒机了,家家户户都用小型脱粒机,两个人就能完成。可这时种地的人已经不多了,村里种地的大多是像父亲这样上了年纪的人。而父亲更彻底,连小型脱粒机也不用,因新家在公路边,就直接将小麦铺在公路上,任由车碾。一个中午,脱粒的工作就能完成,直接扫回麦粒就行。
而这天由于天气突变,父亲又铺得太多一个人收不及才打电话。我接到电话心乱如麻,一是实在走不开,二是几年来与父亲因种麦的分歧,三是收麦的记忆太多苦涩。我没好气地回答:“走不开,你自己想办法!”电话那边父亲沉默了,想想不忍,我又打电话让邻居帮忙。我能想象到父亲在疾雨下抢麦的仓皇模样,这种记忆我终生难忘,也能想象到父亲让我帮忙遭拒后的落寞与哀伤!
总之,第二年父亲不种麦了,也许父亲真的老了。反观我却有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因为这一年,当我听到“算黄算割”鸟儿叫的时候,我再也不用担心让我头皮发麻的收麦问题了。
今年五月,我带着妻儿又一次走在通向老家的道路上,当年我背着小麦曾经用脚一步步丈量过的羊肠小道,如今已变成宽阔的水泥路。从前的这个季节,应是遍坡金黄的麦浪,可现在遍地的刺槐将这里覆盖得郁郁苍苍。
曾经的院落,家家关门上锁,偶尔大门框上被雨漂得发白的对联里还依稀可见“五谷丰登”字样。屋檐下还存放一台已衰朽不堪的给小麦去壳的木风扇,儿子好奇地问:“爸爸,这什么东西?”还禁不住地用手摇了几下。
耳边“算黄算割”鸟儿依旧在寂寞地鸣叫!忽然说:“好久没听见这种鸟叫了!”
我叹到:“是呀!”走在半山腰处,忽然见一块金黄的麦田,妻子惊奇地叫到:“呀,麦黄了!”
儿子也是欢呼雀跃:“哇,金黄的麦田!”让我拍照,做各种表情,又让发朋友圈。我忽然觉得这麦田陌生又熟悉,从前的苦涩与久违的惊喜齐上心头。
地头上那位白发苍苍的古稀老者与这片久违的麦田,成了旧时光最后的守望者!
对于麦田,我不知道该怀念还是告别!曾经的艰辛在经历岁月的发酵之后,在回忆中竟也泛出甜蜜的滋味!从前地头的那棵杏树大概也不在了吧!一个时代终将远去了,年少时我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远离麦田,而今当家乡再也看不到麦田时,又为何怅然若失?
当然不可能自私的苛求,当自己远离时,还想看到家乡的父老们大热天匍匐在土地上黑水汗流的景象,这种优越感又是何等的浅薄!
作者简介:王小平,男,陕西省镇安县米粮镇人,中共党员,镇安县白塔中学副校长。有作品散见于报刊,长期坚持散文、随笔、诗歌创作。
哑巴母亲
◎欧春莉
村里有个哑巴母亲,智力如同三岁小孩。时常穿着那件泛旧的红衣服,裤脚处破烂的线头挂在灰蒙蒙的布鞋上。一头短发,嘴角歪斜忍不住微微抽搐着,一双眼睛好像不属于这副身体,因为它格外的明亮。
我不曾和她说过话,但有过许多次眼神的交流。那样的眼神我未曾见过,所以一直驻留在我的记忆里,但我从未读懂过。
十年前,她二十岁,嫁到一户人家,老公是个残疾,两个人在命运的牵线下搭伙过日子。
没过多久哑巴母亲生了一个女儿,第一次见她时她五岁。看到我们的时候怯生生地站在路旁,齐齐的刘海遮挡住了一双灵动的眼睛,那双眼睛像极了她母亲。她的背后山峰高高耸立,连绵不绝,草木在冬日沉睡,整个世界显得萧瑟无比,寒风呼啸着吹向千家万户,也吹向每个人的心里。许是冬天的缘故,女孩小小的脸颊红彤彤的,干裂着细小的口子,一阵冷风吹过,她打了个冷颤。
我们想和她聊聊天,但她只是望着我们一声不吭,无论我们怎样引逗,她都不愿发出一丝声音,眼神不曾离开地面半分。她的家人跟我们说带去医院看过了,身体没问题,只是她自己不愿意说话。我想问问她为什么不愿意说话,可是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默默地拉着她黑黝黝的手,试图在这冷风中带给她一丝温暖。
门前的山峰连着山峰,远远望去一条崎岖的山路盘旋在两旁光秃秃的树中间,看不到路的尽头。女孩静静地注视着每一个客人,眼神里充斥着好奇与不安。突然她匆忙地跑开,再找到她时,她坐在哑巴母亲身边,逗弄着一只黑色的猫咪。
我问她:“你养的猫咪叫什么名字呀?”她只是低着头用手抚摸着猫咪凌乱的毛发,安静地蹲在地上,像降落在人间落魄的天使。我也不再言语,只是坐在她和她妈妈的身边,感受风吹过我们的发梢,时光好似不舍一般短暂又无奈地抚摸着我们的脸庞,悄然离去。
饭桌上来客一起吃饭,哑巴母亲背着光,认真地刨着碗里的米饭,黑色深邃的眼睛直溜溜地看着我。突然听到短暂又清脆的呼声:“妈!”转过头看到小女孩举起沉重的椅子准备递给她妈妈,我们想要帮忙,她却固执地把凳子高高举过头顶,在拥挤的小屋中艰难地走向妈妈的身边,让妈妈换个有靠背的凳子坐。
这一刻,昏暗的屋子里好像投射出一抹明亮温馨的光,大人们夸着女孩的懂事,品味着满席的佳肴,高声地道着家长里短。哑巴母亲却好像听不见一样,埋头吃着自己碗里的米饭,过了一阵,她的老公端来一碗面条问她还要不要,她呆滞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努力地点头。
分别总是来得突然,还未融化的残雪固执地挂在树杈上,却被调皮的小孩摇晃着砸向地面,化成一滩雪水浇灌大地。走之前,我低声向女孩和她的哑巴妈妈说了声再见,与之前一样,回应的只有萧瑟的风声。
满是泥泞的路上行走总是艰难的,要防着滑倒,还要防着裤脚不要被溅起的泥泞弄脏。回程之路已走了一半,却听到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姐姐,再见!”
这声音穿过时光,坚定又响亮。回头招招手,只看到哑巴母亲和她的女儿站在落日余晖之下,眼神轻柔的望着我,又好似穿透我。
听说,哑巴母亲年前又生了个女孩,生产前她不断拍打着自己的肚子,女孩咿咿呀呀地来到这个世界上,谁也不知道她的路在何方。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狼
◎张 钰
秦岭连云山山脚下有一座小镇,当地人都叫它琅镇,要是外地人好奇问起为什么叫这个名,可有独特说法,他们却只能挠挠头道:“没甚说法,只是老人如此说,也就舌耳相传这么说下来了。”久了,倒也成了正规叫法。
琅,似玉美石也。可这琅镇三面环山,一面临水,虽山林茂密,草木葳蕤,但无甚矿藏,何以名曰“琅”啊?
若打破砂锅问到底,惹得当地人不耐烦了,就会打发你说:“镇上有位老阿婆,年纪大,一生住在这儿从未离开过,她或许知道不少!”
琅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房屋鳞次栉比,街道纵横交错,黄发垂髫,怡然自乐。当地人所说的阿婆就住在巷道深处的一座老房子里,倒是幽静,可等走近了,便听到孩童们一连串笑声:“阿婆阿婆,快给我们讲老故事!上次说好了的!”
阿婆身着涤洗干净的绣着花纹的灰黑色衣裳,满头银发用一支木簪子绾起来,两侧头发低垂,岁月在她脸上留下来的印痕却没能遮住笑意,早该浑浊的眼睛看着喧闹的孩童们绽出光彩来,在孩童们的连声催促下悠悠地回忆着琅镇的陈年旧事……
阿婆是镇长的女儿,正是及笄之年,性子活泼好动,胆大无畏。镇长爱女如命,从不拘着让她深居简出,是以她常常在镇上玩耍,又因乐于助人,镇上的人都喜欢她,称她一声“小姐”。
那年月,秦岭还没划分自然保护区,大小动物在茂密森林的遮掩下乱窜,成百上千,种类繁多,但要说数量最多的,还是狼。
那年月,琅镇还不叫“琅镇”,而是“狼镇”。
镇上的人时常上连云山打猎,若是走得深些,准会遇见眼神凶狠令人心悸的狼,就算是手里端着猎枪的胆大猎人遇到狼时也会心头一震,走几步遇上一匹、再走几步又遇上一匹更是让人心神不宁。
是以镇上的人一入连云山,大多只是打些山脚的小猎物、采些野菜,除了极少数专门猎狼的猎人,没人再去触霉头。靠山吃山,但还懂得何为竭泽而渔,各取所需,自给自足罢了。
那年月,战火纷飞,烧到了深处腹地的秦岭,双方在离狼镇几十里的山岗上交战,轰天的炮响时不时传到镇上,百姓们不得不关紧家门,在担惊受怕中靠着家中剩的粮食过活。
这两天已经有镇民跑来哭诉,请求镇长开城门让人去邻县运粮食,可是战事焦灼,城门只能死闭不开,地主家也没余粮了,剩下的粮食能支撑多久?又不是丰收季节,再者今年风雨不调,荒年呐……再这样下去,人心大乱,恐生事端,人命关天,这可怎么办!?
镇长想着想着,一屁股坐在正屋的门槛上,倚着门框嗒吧嗒吧地抽着烟斗,脸颊紧绷着,眉头拧巴着成了“川”字,双眼愤愤地瞪着脚下的砖石,恨不得瞪出一条缝儿从石中冒出粮食来。
小姐站在父亲身后,默默地看着父亲,见父亲半晌不动,心中生了几分急切,正要上前几步,却见父亲猛然回头,双眼定定地盯着她,小姐立即开口:“爹……”
镇长没搭话,蓦然站起身,快步走向小姐,她张了张口,却见父亲与她擦肩而过,直直走向她身后的窗户,她连忙回首,也跟着他走了几步,只见父亲双臂一抻推开木制雕花的窗子,小姐探过头,肃穆庄重的连云山撞入眼帘。
彼时她尚不知,往后数十年萦绕在她心头的无法弥散的雾霭就是自连云山升起,她日夜惦念着的终究成了心魔,万般因果,缘起缘灭,至死方休。
父亲望着寂静的连云山,面容严肃,双手撑在窗沿上,身子微倾出去,喃喃道:“倒也不是山穷水尽,连云山啊连云山……”
“闺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父亲下定决心,“我们唯一的出路就在连云山!刚打仗时为避战火,镇上的人连家门都不敢出,如今都快弹尽粮绝了!连云山草木葳蕤,猎物遍地走,上连云山就能多撑些时日!”
那一天,小姐帮着父亲召集起镇上的青壮,青壮们本就不想坐以待毙,镇长的想法一说自是一呼百应,纷纷跑回家拿起自己称手的工具,簇拥着镇长向城门走去。
镇上的不少老弱妇孺都出门目送他们出城,人人欢欣鼓舞,期待着这些肩负使命的青壮们归来时能带回食物,让小镇熬过困苦的活不下去的年月。
小姐也在其中,她的父亲驳回了她想要跟着他们上山的请求,有些闷闷不乐。她回想起透过窗户看到的连云山,山体乌沉,险峻陡峭,野兽众多,数量庞大的狼……心里生出微妙的不安来。
一定要平安啊,父亲。
连月的战乱已经给这个平静祥和的小镇带来不小的生存威胁,陷入绝境时人类的本能会促使他们自救。所以他们把手伸向了大自然,向自然索取,以挽救自己的生命。
可是情绪高涨的人们好像忘记了,同样地,自然在受到威胁时也会开启保护机制。
当镇长一行人雄赳赳气昂昂在连云山上四处搜寻野菜和猎物时,每一个人都对这次上山抱有极大的信心,每一个人都兴高采烈,甚至已经想象到满载而归之时家人可以有多高兴,每一个人都铆足劲儿冲在前面,争先恐后。
掘野菜、摘野果、打兔子、射野猪……随着人们渐渐深入山林,所到之处竭尽所能,连片菜叶子都没留下,闹出的动静惊起群群飞鸟,足以惊动兽群。
镇长看着因收获满满而兴奋的人群,大手一挥:“弟兄们,咱们回镇吧!”此言一出,立即有人出声反对:“不着急吧镇长,咱们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开城门上连云山,不就是因为打仗把咱逼得只能守在家里,结果呢,吃的都没了!”
“是啊,是啊。镇长,阿五说得对,咱手上还有空闲,再多猎几只兔子也绰绰有余嘛!”“说得对!多待一会儿说不定还能猎到更多野味,带回去能让咱家都高兴高兴!”大家七嘴八舌哄得镇长也眉开眼笑:“行!出发!”
林间呼啸而过的风刮过枝头,树叶被带着沙沙响作一片,掩护着即将到来的危险。
起风了。
镇长抬头看着摇摇晃晃、光影斑驳的树梢,顿了顿脚步,落在人群的最后慢慢走着,心里嘀咕着从山脚一路上来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镇长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却看见人群如同被施了法术一样定在了不远处,他几步上前,“怎么……”问话戛然而止,目光穿过僵硬的人群从缝隙中看见——本不是群居动物的狼如今却聚集在一起,只目露凶光地盯着不速之客,喉咙里发出的低声让人不寒而栗,灰黑色的毛发被风拂过——极目望去,黑压压一片。
风蓦然止了。
树影斑驳变幻中,甚至连紧张到大脑空白的人不自觉发出的吞咽声都成了响声。
变故陡生——镇长蓦然睁大眼睛,瞳孔骤缩,有只狼后腿微屈,前腿向前伸出,猛地向人群冲来,两只眼睛散发出幽幽的凶光。
“啊——”人群惊叫着后退,一片慌乱中,狼群见此纷纷冲向人群,向人群张开大口,阴森森地露出连着津液的白牙,吼着扑倒腿脚慢的人,在尖叫声中俯身。等再抬头时,晃晃脑袋,吮吸着满嘴的血,身下的人已经没了气息,血液顺着脖颈上的窟窿淌下来,浸着棕色的土地,惊恐的神情永远留在了苍白的脸上。
那头狼舔了舔锋利的尖牙,再吐出长长的血红色的舌头,大模大样地蹲在地上。
“枪、枪!猎枪呢?”镇长大声吼着,双目充血“不要乱跑!快拿枪来!”一些老练的猎人也已镇定下来,立刻转换身姿,举枪射向狼群,啪啪声响伴着狼群痛苦的呜咽声此起彼伏。
在身后枪声的掩护下,镇长带着惊魂未定的人连滚带爬地匆忙下山,惊险着躲避身在暗处突然冲出来的狼的攻击,一行人带着或轻或重的伤撤退。
等跑到山脚下时,断后的人才托着枪赶到与镇长一行人汇合。等镇长确认后面没有狼再追上来、暂时安全的情况后,环视着面露痛苦、身体疲惫的人们,攥紧拳头问道:“都咋样?清点人数,咱损失了多少弟兄?”
阿五愤怒地将匕首“啪嗒”掷在地上,吼道:“差点全没了!上山时那么多人,现在呢,有几个能站着的!镇长,为什么会遇到那么多狼啊?”
阿五的话如同星火瞬间燎了原,让经历了生死本就情绪激动的人们出奇愤怒,纷纷围着镇长,一时间人声鼎沸。“我爹、我亲兄弟,全死在山上!连尸体我都不能背下来,我愧为人子啊!”“天杀的狼!我恨不能生饮其血、生啖其肉,让它们这群畜生也尝尝我的痛苦!”“镇长,你说怎么办吧,咱绝对不能放过它们那群畜生!咱招谁了惹谁了,为镇上的人打口粮,竟还要搭上性命不成!?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镇长看着眼前声泪俱下、神情愤慨的人们,心中亦是悲愤,但见众人神情不稳,只能先以安抚为主,双手一压:“大家、诸位!听我一言!我也同大家一样,心中悲愤难平!但是也先请大家冷静,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咱们刚才脱身,身上都带有伤,暂无一战之力。虽说山上还有咱弟兄的未寒尸骨……”
听了这词,所有人瞬间沉默,阿五眼眶通红,无力地垂下了手。镇长几度哽咽:“但是,但是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下去,活着为他们复仇。现在咱们回镇上去,先将噩耗告知家人,多加安慰,不要自己也别让家人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再一起商议如何将尸骨运回镇上……”
回镇的路上,众人皆沉默,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步走了回去。来的时候有多风光,人人有多迫不及待,走的时候就有多狼狈,就有多悔不当初。
若是能多带些猎枪,若是能不要那么得意忘形,若是能多注意周边环境,是不是就能多活几个人,是不是就能回镇的时候多回几个人,是不是就能让镇上少几户人家披缟素?
小姐看着父亲再一次瘫在门槛上自责的身影,亦是悲伤不已。她想起那天她得到消息,急急忙忙赶到城门口,看到众人互相搀扶着的颓唐身影,身上还挂了不少彩,清点人数也不够,顿觉山都要塌了。
直到父亲叹着气沉着脸连叫她好几声,她才故作镇静问道:“父亲,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你们这般模样,为什么小李、奎叔都没回来?”父亲抬手止住话头,让她收一收要哭的样子,让她去帮帮忙搀扶听闻噩耗险些晕厥的老妇,让她去哄哄没了爹的幼童……那天,她看着父亲吩咐完后又转身匆匆离去的背影,抿紧了唇,久久不语。
那天之后,小镇上几乎家家披麻戴孝,亲友肝肠寸断,棺材空荡荡,尸骨在山上。
厅堂上人声鼎沸。阿五议论得口干舌燥,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又皱着眉头:“各家的丧仪早就准备好了,咱们何时上山收殓尸骨啊?”有人愤懑着说:“有那群畜生在,只怕是尸体都没了!”
此话一出,厅堂内霎时陷入寂静,那些本就藏在众人心底的不安被彻底摆在了明面上,如乌云一般压在众人头顶,令人几乎喘不过气来。镇长沉默了一会儿,哑声开口:“为避免这种事情发生,咱收拾收拾立即上山。这一次,多带些家伙什,不能再让悲剧重演!”众人听了心神大动,纷纷抹了泪拍拍脸,让自己清醒些,应了声就急匆匆回家去了。
厅堂屏风后小姐转出身来,走到沉默的父亲身边坐下,刚要开口就被父亲打断:“不必说了,刚又偷听了吧,这些事你不适合参与,别让我带你上山去。”小姐扬眉一笑:“我知爹身为父亲不愿让我看那些血腥的事,不愿让我经历那些危险的事,我也知自己的能力,我可是自小跟着你上连云山的,不说打猎的本领,就算是连云山那些弯弯曲曲的小道,我该记清的可都记着呢!让我跟着你们吧,爹爹!”
父亲看着笑靥如花的女儿眼里却流露着浓厚的担心,抬手摸了摸乖女儿的头顶:“爹可以带你去……”连忙扯了扯高兴得跳起来的女儿的衣袖,正色道:“但是前提是你要寸步不离我身边,带上你的小弩,但到关键时候我帮不了你,你只能靠你自己!”小姐笑嘻嘻地答了声 “知晓了。”
“阿爹如何不知那群狼会聚集在一起攻击我们是因为久旱不雨它们也活不下去了!但是它们杀了那么多人,阿爹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而那群畜生嚣张的样子就心中生恨!我是镇长,自要承担起责任来,不可能会放过那群狼,也是给镇上的百姓一个交待!”
父亲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坚毅。小姐听得心一颤,看来这次,父亲是想赶尽杀绝了。可是……她定了定神,就算会造杀孽,但是血债血偿,自己已经决定了要上山,必不能生出这许多想法,不能拖父亲他们的后腿。
那天上山的人活着回来的和为家人报仇新加入的都像上次一样聚集在城门口,大多头上系着白带穿着丧服,整装待发,神情肃穆。
小姐也轻装上阵,父亲将自己的猎枪递给她。她十分诧异,虽说狼镇猎人很多,但是猎枪也不是人人都有,父亲也只有一把,现下给了她,父亲用什么?却听父亲说道:“爹用斧头、匕首就行,闺女,你从小也跟着我练枪打猎,这枪你要拿好了,关键时刻救命的。”她点了点头,握紧了枪。
镇长朗声道:“诸位几乎家中都有丧事,愿意在特殊时期再次随我上山为家人报仇,我佩服大家的勇气!此次我们做足准备,打起精神,带回家人尸骨早日收敛,让那些狼血债血偿!”众人山呼:“血债血偿!”
城门口也已聚集着披麻戴孝的妇孺,个个眼含热泪,嘱咐着即将出发的人群一定要平安归来,青壮们也附和安慰她们。小姐看着父亲,听他喊道:“出发!”
一行人气势汹汹地走到连云山山脚。小姐抬头看了看,那日之后,连云山还是安安静静的老样子。
在山下稍作休整,一上山,众人就开始警惕地看向周围。树林里一片寂静,没有风声,没有水流声,没有鸟啼声,树木纠墨,透不过一丝阳光,就像坟墓一样。想到这里,小姐一时有些呼吸急促。
沿着那天上山的路走了半晌,才走到遇袭的地方。打眼一看,本来空旷的地方到处浸着血迹,上十具尸体零零散散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尸斑已经显现。
就算早有心理准备,但看见这幅场面,小姐还是有些腿软脸色发白。当即有人哭出了声,跪在地上,膝行到尸体身边,伸手合上双眼,颤颤巍巍地将布盖在尸体身上。
阿五踢了一脚狼的尸体,走到镇长旁边说:“现在要不让一些兄弟先收殓尸骨下山,其他人继续在山上找那群畜生?”镇长眉头紧锁:“可以,等那些兄弟做好了再让他们上山与我们会合。”说着便开始张罗了。
将尸体抬下去后,镇长带着人在附近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一只狼的身影,等下山的人上山来会合时,众人已在连云山转了一个下午。眼见着太阳快下山了,众人还是一无所获,渐渐都有些急躁了。
镇长察觉到众人有些焦躁,想了一会儿,还是说道:“再找找,先原地休整,保持安静。”众人一想也是,若前功尽弃报不了仇就不好了,便紧挨着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小声交谈,只有几个人站着警惕。
墨绿色的丛林斑驳闪烁,镀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危险神秘,又掺杂着肃杀之气。渐渐地,月光微弱,树木变得看不清楚了,整座山都仿佛被笼罩在巨大的黑纱帐里。
众人点起火把,红光闪烁将众人脸上的神情都晕染出安谧来。阿五坐得离小姐近,他盯着火把出神,不慎果子从手中掉落,咕噜咕噜向小姐滚去,她连忙去捞,结果没捞着,果子滚到了几步之遥的树下停住了。
小姐和阿五都笑了一声,她红着脸起身去捡。小姐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就听阿五大喊了一声:“站住!”小姐吓了一跳,连忙回头说:“怎么了,阿……”阿五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阿五眯着眼狠狠盯着她,低声说:“不要动。”她见身后的众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带着戒备和无法遮掩的兴奋。
阿五紧紧盯着她,缓慢抬起猎枪,嘴唇几乎不动地重复说:“不要动。”“呋、呋……”小姐听到了一种喘气的声音,急促地从四面八方围剿了上来。她一瞬间感到从背上升起一股凉意,不自觉打了颤抖,连带着唇齿都打起颤来。方才的喘气声,是狼!
无数的光芒从黑暗中涌出来,带着冷光。一群狼慢慢爬出来,少说也有二十头。众人被狼群包围了,小姐离他们较远,身后的狼慢慢向小姐缩小包围圈,一点点逼近猎物。
众人都是一头冷汗,都握紧手中的武器,时刻警惕着狼群的突然发难。小姐全身颤栗着,几乎快要站不稳,额头上滚下汗珠来,滑进衣领。镇长紧盯着她,低声说:“慢慢退过来,轻些,别怕,别回头。”
那些狼不断低吼着,流着口水,并没有立即冲上来,而是在观察众人的破绽——似曾相识的场景,但众人有备而来,必不会重蹈覆辙。
小姐刚迈出两步,只听“咔嚓”一声——踩断了一节枯枝。众人皆是一震。对于狼群来说,这就是一个信号,猛地如箭一样朝众人射过来。镇长立即上前将小姐一把拉到身后,旋即抡起斧头,一下将一头狼掀翻到后面紧跟着的几头狼身上,护着小姐快速后退。
那些狼快速动了起来,即便众人早有准备,也被逼得措手不及,差点乱起来丢了命,身上多少都挂了彩。狼群相当狡诈,几头狼一撮,就将众人分几部分隔开。混乱中小姐跟丢了父亲,却很奇妙地被狼群抛在了包围圈外。
看清形势,小姐立即端起枪心一横朝一头狼扣下扳机,只听“砰”一声,那头狼一头栽倒在地上,抬头冲天哭号,凄厉惨绝。小姐见狼受伤倒下,自己也是第一次杀生,一下脸色惨白。这一下破坏了狼与众人之间的平衡,众人心中一凛,有枪开枪,有刀使刀,舞着火把向狼群发动攻击。镇长立即突出重围,扶住战战兢兢的女儿,朝倒下的狼再补了一斧。
厮杀声和哀嚎声在被快速点燃的火把映成红色的小天地响起,连清冷的月光都照不进去半分。
镇长身先士卒,带着人群四散开来追击狼,察看四周再无危险后,嘱托女儿待在原地等他。小姐看着满地狼的尸体,还是点头应了下来。镇长见状,转身追着刚才抓伤他的狼去了。
眼看那头狼即将消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林子,镇长迈开腿踩在它压出的痕迹上,踏进乌黑的树林里跟了上去,寂静树林里狼的脚步声回响着,犹如拴在猎物脖颈上的漫长铁链,直到那声音的节奏变迟变缓,一直挣扎的猎物终于耗尽体力疲惫倒下,动作迟缓地回过头看着眼前的黑影,在周围只有呼呼风声和诡异的沙沙声里艰难发出低低的难听的嘶吼,作为最后的警告。
镇长拔出一直别在腰间的匕首,正准备抬步上前。困兽瞬间暴起,以惊人的爆发力猛地朝镇长冲来。他连忙转身,堪堪躲了过去。差点得胜的一击让窥见曙光的狼大受鼓舞,再次发起攻击,獠牙直直咬向他的喉咙。镇长没躲,让放松警惕、目露凶光的野兽冲来,在獠牙即将擦过下颚之际才出手,简单转步,右手的刀刃迅猛精准地插进野兽喉咙。“噗——”血液旋即喷涌出来,狼重重砸在地上,被血液溅得满脸的人收起匕首,缓缓低下头,看着它死不瞑目的样子嗤笑一声,紧了紧匕首,转身离去。血腥味很快升腾蔓延,被风带着越吹越浓。走出深林,镇长似乎还能闻见那股腥味,他抬头,只见林木簌簌,围着那轮月亮,说不出的明亮皎洁。
小姐看着父亲满脸血迹、一身血腥味走过来,紧张地立即上前查看父亲的伤势,却听父亲擦着匕首笑着说:“别怕,是那头狼的,我没别的伤,你看。”说着还转了一圈展示给她看。她哭着拍了拍父亲,劫后逢生的喜悦和后怕一下涌了出来,父亲拥着她以示安慰。
众人都回来了,除了有一两个腿骨折的,都是轻伤,而且全歼了狼群,胜利的喜悦一下弥漫在让火把映出的红色小世界里。
折腾了一夜,众人都筋疲力尽,换着岗小憩之后就下山了。黎明时分,灰蓝色的天空渐渐明亮起来,划破黝黑的山崖,薄薄的雾霭在树林的空隙里慢慢地穿行,早起的鸟儿恍然不觉昨夜的惊变,依旧飞翔着鸣叫着,声音穿透雾气,送达连云山的各处。
小姐趁着父亲他们搬运尸骨时,回头看了看连云山,昨夜之后,连云山还是安安静静的老样子,多可怕。
回到镇上,家人们几乎都到城门口眼巴巴望着等众人归来,众人皆是大仇得报的快意,若非此时镇上多丧仪,恐怕早就大摆流水宴大肆庆祝了。
月光将紧闭的窗户在地板上倒映出倾斜的分格矩形状,清冷冰凉的光落在小姐身上,将背影照得单薄,无端增添几分愁寂。
深夜未眠,原来是她从噩梦中惊醒。她梦见她那天在一片火光之中朝毫无防备的背影开枪的场景,看见狼群的死不瞑目,看见镇上青壮的狰狞伤口,看见被她射中的狼歪头冲她笑,惊诧中,突然掉进了一片海,海水从口鼻灌入,眼睛胀得生疼,突然意识到要死了,才被梦境吓醒,气喘吁吁心跳加快中,又想起连云山。
夜晚,只要有一只狼嚎叫一声,其余的也会引颈长嚎,声震四野,令人毛骨悚然。
但是打破狼镇今夜静谧的,不是以前能远远听到的狼嚎,而是一个女人的惊叫——“啊——来人,快来人!救救……”
突然听到尖叫,让本就心神不安的女子更加心跳加快,慌忙站起身险些跌倒,抬头看见房门映出来火光,跌跌撞撞拉开房门,询问大步走过来的父亲:“爹,咋回事?”父亲皱着脸,不悦道:“夜深了,不去睡觉出来凑什么热闹!小心着凉!”说罢又回头看看院外,一脸警惕:“我正要去看,夜半三更的,再闹出事来……”
刚转身向外面走去,就听见阿五由远及近的疾呼:“镇长,出事了!”镇长一听连忙说:“在这!”一看阿五气喘吁吁的模样,让他别急,问道出什么事了?阿五一抹脸:“是狼!又有狼出现了!它咬死了人,就在城门口!”
一听这话,镇长瞬间发懵,怎么又是狼?还死了人!?心里一急,立马朝城门口跑去。阿五和小姐一看,对视一眼,立马追上。她心中发慌,想起刚才的噩梦,居然真出事了,又是狼杀了人。
早有半夜惊起的居民三三两两围在城门口,打着火把,默然不语地看着人群中抱着丈夫尸体的妇人。妇人几乎绝望,嚎哭着用手堵着丈夫脖子上的汩汩流血的伤口,满面泪痕,满手是血,看着丈夫面庞说不出一个字来。
镇长拨开人群,上前扶着妇人出言安慰,站起身询问情况,在周围人或惊慌或愤怒的七嘴八舌中,一点点理清了起因。原来是男子起夜被狼偷袭,妇人的惊叫把众人引来的。又问狼跑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去追……
他们再说什么,小姐其实已经听不大真切了,任何声音都渐行渐远,眼前男人的死状也越来越模糊,在晕倒之前,她努力睁开眼,又看见那片鲜血淋漓的土地和永远沉默的连云山。
后来,小姐醒来时得知,那天夜里有人追去了,却寻不见凶兽的身影,后来一再寻不到,也只能作罢了。
后来,战火终于停歇,狼镇被父亲改名为琅镇,父亲也一日日老去了。
后来,镇上的人渐渐不再提起当年,那些狼的事也被掩埋在尘土之下。
“那头狼消失了,终我一生,再没见过一头狼。”
孩童们听着阿婆话当年,个个身临其境,一脸神往。他们还太小,不懂生离死别,自是听不懂阿婆话中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深长。只是觉得阿婆好像有些悲伤,眼神放空望着远处有飞鸟盘旋的黑黢黢的山头。
一个拿着气球的孩子见了,也望向山头。正值黄昏,那山头好似镀了一层金边,好看得紧。他动了动小手,却忘了手中还抓着气球的长细绳,一松气球就溜走了。
这气球就随着晚风飘了起来,越飘越高,越飘越远,飞向远处沉默的金山。运气好的话,或许能挂罥林梢,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被一个上山踏青的有缘人取下来,带回去逗弄新生的孩童。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暮色狂奔
◎李 晴
一
“团呀团,团雪球,我用白雪做馒头。”
“雪馒头,圆溜溜,送给雪人尝一口。”
风打北边来,一路穿山越泽,卷着沙沙啦啦四处散开的雪粒掠过一个个村子,把在外乱跑的孩童连同他们身边的大黄狗一并赶进屋里去,这将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大雪。
喻山穿得很厚,加绒线衣,毛衣,袄,袄上又套着皂衣,撑得他两条胳膊全支楞起来,像个塞满了棉花的红脸蛋布娃娃。他双手撑地艰难地站起来,上前两步,把手里攥着的雪贴在已经做出了个身子的雪人上。
忽然,在一阵紧过一阵的风声里,喻山听见了低低的哼歌声,飘忽的,断续的,像冬日云后的日光。于是他收回摸向雪人的手,一步一步,摇摇晃晃,走到了轻哼歌谣的老人面前。
“奶,”他把冻得通红的手塞进老人怀里,老人便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活计,给他暖手。“要睡觉了吗?”
小孩儿年纪小,路都走不稳,只记得每每睡觉前,奶奶会给他哼歌,说顺口溜,村头的黄狗、偷油吃的老鼠、花脸的猫、上学的孩子,这些构成了他睡前最深的回忆。
“天还没黑呢,不睡觉。”奶奶的手黑瘦,手背上的黑色血管如后山布满淤泥的沟渠,手心则是又黄又硬的老茧,跟地里的黄土一个颜色,老人像是融进她劳作了一辈子的山,成了山地的一部分。眼下喻山的手被她紧紧地攥着,恍惚间有种触碰到大地脉搏缓慢跳动的感觉,冷是不冷了,就是被挤压得有些厚重的疼。“我哼歌是因为啊,下雪了。”
“下雪了。”喻山学语。
“嗯,冬天到了,下雪了。”奶奶说,“冬雪一条被,春雪一把刀,明年庄稼会长得很好的。奶奶种的花也会长得好,可好看了,春天的时候乖乖就看能到了。”
说话间,刚刚在院里和他一起玩的爷爷已经堆好了雪人。那雪人足有喻山那么高,看得他激动不已,挥着小手就要跑到雪地里去。可他的手仍被奶奶攥着,喻山回过头,只见奶奶把刚刚织的手套套在他手上试了试,叮嘱道:“乖乖啊,等等奶奶。手套马上就织好了,戴上手套再去玩。”
二
眨了眨眼,再睁开,眼前仍是暮色,落日半遮,层云淡着,黄昏独有的迷蒙薄雾般拢着山与林,与田,与溪,等着天边的月一点点悬起来,洒落月色代日光盈满人间。
这是喻山二十七岁这年的盛夏,距离他回到清水村已有五年,距离奶奶离世已有十二年。
他有着没事去山上转转的习惯,去山上看看自己亲手种下的林地,看看自己曾经生活过十来年,如今重新回归,并且以后也将扎根一辈子的地方。喻山望向山间遍铺的深绿浅绿,那里林海草野尽藏了黑影,又挂了金边,除了草丰水美,夏花疯长,与梦里的黄昏日落似乎没什么不同。
即使是夏天,晚风也沁凉。在他又一次上了山于山间小憩时,这片凉意就在不经意间引他梦到了童年冬天的暮色,爷爷奶奶都在的时候,让他有万千感慨,却不知从何说起。
山上枝叶相连,入目即是碧色,无非是深浅的区别。风来时是深碧,厚实的压在头顶,叫人一眼望不到顶上的天,风过时却是枝叶翻涌,翻出一片浅碧青白,于是风也凉,叶也轻。喻山正细细回想着刚刚那个梦,不料风一吹,吹得他脸上凉丝丝的,喻山伸手一摸,便摸到了一指腹的水迹。
原来是雨就着风一道来了。
只见残橘惨红层递的天边平白生出了暗色云影,如乱石穿空,惊涛拍岸,水墨似的汹涌咆哮而来。而脚下的山,眼际的林,与农田水坝一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就连山脚下奔跑玩闹的孩童都从彩色小人变成了一个个黑点,消失在村里。
风雨将作,喻山也赶忙奔下山去。他一路跑,那些草野小花一路掠过他的眼,被落在了身后。喻山往家奔着,只觉脚下土壤渐渐湿软起来,上头长着厚厚的草垫,软得每踩一脚都像是能飞起来。沟渠另一面的林木种得齐整,在忽来的风里哗啦啦抖出一片林海,窸窸窣窣的,替喻山盯着身后紧追的黑云。
下山的路虽长,却很好走。两边长着的野一些浅浅的野草,间杂着不知名的小花,中间一条窄窄的小道被人们踩了出来,蜿蜒而过,这是山里人的小道,雨盛时潺潺如小溪,天干时草色比土黄,供人们游鱼般来来往往,在这座山里忙碌栖息。
喻山觉得自己仿佛身处无边大海,身后的云是涛浪,旁侧的林是绿波,脚下的草是涟漪,可他自己却不是独木难支的帆船,他是一尾鱼,稍稍摆尾便融入了这片海。
再往前,是一座水库横栏山腰。被山与山聚拢起来的水,正绿莹莹地晃着,如丝绸在风里纠缠翻转,间或有鱼游过,倏而便不见了。夏天常有小孩过来这边游泳,老人家不怎么会教育孩子,只能连打带骂地劝诫,生怕他们一不小心就在这里丢了命。喻山在学校上课时也会时不时提醒他们,水库水深,不要贪玩。
可能是因为下雨了,这会儿连岸上闲聊散步的人都没了。
不多时,雨渐渐大了起来,开始大颗大颗的往地上砸。好在越过前面几片农田,就到了村里,起码能有个避雨的地方。
三
喻山自田埂上跑过,带起的风捋过他的发丝,又把他的衣角抖得扬起。在山水相衬之下,这时候的喻山瞧着,意气风发,肆意自如,跟村里那些跑上跑下的十七八少年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喻山。”田里一道黑影站起身来,冲着喻山喊。“又去山上转了是不?也不知道山上有什么好看的,见天儿往山上跑。”
山上,山上有他亲自种下的一棵棵树,有铺了满山郁色的草毯,有跋山涉水飘来的野花,还有打远方而来的风声,日日在他耳边呢喃呼唤。喻山站在山上,能看到山脚村落里的炊烟颤颤巍巍地往上升,老人三三两两聚在一堆晒着太阳,小孩笑着闹着就被家里人唤回了家。那是喻山幼时关于这个世界的全部认知,身后的山则是他的乐园。
喻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于是笑着摇了摇头。
见状,孙婆婆也没再多问,转而说起了别的:“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好了,咱两一起回。”
“婆婆,”喻山下了田埂和她一起,“怎么现在还不回去,等会儿雨就更大了。”
“我要是走了,雨一淋,这地里的麦子不是白瞎了。”婆婆摇摇头,又说,“哦对,你弟刚刚回来了,这会儿正在家里呢。”
喻泽前两天就给他打过电话,说城里太热,要回家来避暑。那时候喻山还在学校里给孩子们上课,几个小孩上学前不知道去哪儿玩了,一张张脸黑得跟掏过锅底似的。喻山一边给他们擦脸,一边回着喻泽的话。
本来应好好的,只是今儿他上山后走得有些累,就靠着块大石头歇了会儿,竟不小心给睡着了。醒来后只见残阳余光漫山遍野地撒,时至黄昏,天幕将垂。
见喻山点头,孙婆婆问他:“你还是不准备去城里吗?你家里都叫了你好几回了。”
“去城里干嘛?”
“要我说,城里多好啊,年轻人都去城里呢。去城里买东西也方便,挣的钱也多,哪儿像这山沟沟,全是些老头子老婆子,都没个能跟你说话的人。”
喻山帮她把麦子放上架子车,反问道:“那你怎么不去?我叔上次回来还说要带你去城里尽孝。”
闻言,孙婆婆笑着感叹:“我老喽,离了大山,还能干啥?我就习惯住我这土房子,种我这破地,我家就在这里,去城里人生地不熟的还不习惯呢。”
“我家也在这里啊。”喻山跟着她笑,“再说了,我走了,你们怎么办?到时候有点什么事儿都没个能帮衬的人。你们连去医院都要我陪着,一村的老头儿老太太我能放心?还有那帮小孩儿,我看他们还挺喜欢听我教书的,多读点书,学点知识,总是好的。而且,山上的树,我还没种够呢。”
“你跟我不一样,你是年轻人。”虽这样说着,可孙婆婆终究没再劝他。
四
村里不是没出过大学生,只是一个个像生活在小溪流里的鱼见了海似的,不管适不适应,压力大不大,都一头扎进了城里,只在逢年过节才能见个影儿。不过村里的人也都理解,这些年,不止大学生,没上过几年学的年轻人,要养家糊口的中年人,只要能干得动活的都离开了这座山村,进城给自己谋份工作。
清水村在短短数年间变得空空荡荡,像个垂暮的老人,弯着脊背勉力托着在这片土地上扎了根的老人,和没法被带走的幼童。喻山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得到清水村的叹息,年迈无力,又风烛残年,像太阳将落不落时掀起的风,呼呼的,数着自己的寿数。
喻山回来的原因,是村里很多人心头的疑惑。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有离开的能力,他为什么要守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村子里?
对喻山来说,很难和他们解释清楚,却也简单,仅仅是眷恋二字而已。他眷恋曾在清水村劳作的爷爷奶奶,和如同爷爷奶奶一般的人,眷恋村里的山长水远草木翠浅,眷恋这座他生于斯、长于斯的村落。
在村里念完小学后,喻山就被父母带去了城里读中学,直到大学毕业都没怎么回过清水村,自然也错过了与奶奶相处的最后几年时间。在奶奶离世后那么多个年岁里,喻山惊觉,自己对奶奶、对清水村印象最深的,居然还是童年那段时光。
他记得河里小小的螃蟹,记得后山漫天的萤火虫,记得树上甜滋滋的野果,也记得奶奶给他织的手套,记得爷爷给他堆的雪人,记得屋里挂得高高的竹篮里有着爷爷奶奶藏给他的零食。可经年之后,喻山再次回头望去,那山、那水、那人却又模糊了面庞,在他的回忆里落了灰,像水中幻影,一惊即散。
大二那年,喻山回过一次清水村,那些他记忆里的美好不知何时已化为烟尘,清水村变成了他不认得的模样,沉闷,破落,只有不知何时已矮了那么多的爷爷日复一日地守着老房子,眯着眼睛晒太阳。
毕业那年的生日,喻山许下愿望,他说希望清水村永远如其名,水清,山高,有人烟,有生气,像个绾着一头乌发充满生机的小姑娘,而不是等待死亡的荒村。
“我想清水村一直活着。”他说。
所以喻山回来了,带着树苗花种,也带着他所有的知识和一腔热情。
五
太阳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大一会儿便停了。从孙婆婆家躲雨出来,喻山一路走,一路有人跟他打招呼,有坐着闲聊的老人,也有闹腾不已的孩童,都对他报以和善的目光。到了家门口,他一眼便看见了坐在门槛上的爷爷。
“怎么坐门口受凉呢?”喻山把从山上摘的野果子递给爷爷。“也不怕被雨淋着。”
“下雨了,你还没回来,我就想着在门口等等你。”爷爷说:“怎么回回去山上还要给我带点什么,糊弄小孩儿呢?”
“以前你不是总给我带嘛,什么果子,草蚱蜢,知了。”喻山笑了笑,跟爷爷一起进了家门。“现在可不得换我给你带了。”
一进门,喻山便看见坐在屋里的父母、喻泽和他的妻子。互相打过招呼,在母亲的催促下换下被淋得半湿的衣裳后,他才回到堂屋,和大家坐成一团聊天。
言谈间,几人又开始劝喻山去城里发展。
“你考了大学,”父亲抽了口烟,“还窝在这山沟沟里干什么?跟你弟一起去城里,兄弟俩帮扶着点,也能有个照应,多好。你看看,哪有年轻人像你这样的。”
“我在这儿挺好的,你们看,你们回来住都不用再收拾屋子。”喻山往外看去,天已全黑了,只有地上的水洼、草尖的露水被屋里的灯光一照,反出一点莹亮的光来。喻山忽地就有了记忆里的感觉,那时他还小,挤在爷爷奶奶中间,往奶奶膝头一趴,听忙了一天的父母和爷爷奶奶闲聊胡侃,身后是喻泽正在玩爷爷编的草蚱蜢,整个儿的气氛都是松快而温暖的。只是后来南南北北的风一吹,山也灰了,草也败了,大家都四散在了远方。
“再说了,爷爷有我照看着,你们在外边也放心不是?”喻山愣了愣神,接着说道。
家里人已经劝过喻山很多年,只是他也坚持了很多年,现在父母都已经默认了喻山待在村里,只是习惯提那么几句而已。见喻山拒绝,便不再多说。喻山又问起他们现在怎么样,大家都道不好过,却没人说起要回来。
六
喻泽和父母走的那天,喻山去送他们。村里新修了路,来来往往都比以往方便得多。喻泽靠在桥头的柱子上,点了根烟,再次问他:“哥,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吗?再怎么样,村里那么多老人不是你的,孩子也不是;山不是,水也不是。大家都走了,你为什么非得犟在这儿呢?”
“我在这儿挺好的,做这些挺开心,也挺充实的。”喻山拍拍他的肩膀,说:“倒是你,在外面觉得累了随时可以回来,我一直在这儿,咱们的家也一直在这儿。”
“你的思想觉悟倒是挺高。”喻泽看着他们身后安宁祥和的村子,叹道:“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感念你做的这些。”
听他说这话,喻山怔愣几秒,失笑道:“喻泽,不是清水村需要我,而是我需要清水村,就像是我们需要自然山清水秀,草生花留,而不是自然需要我们的开采与改造。”
“我守在这里,不是因为觉悟,也不是跟风,只是因为这里是我的家,是我扎根眷恋的地方,我不忍心看它没落,希望它好而已。”
那天,喻山搀着爷爷站在桥头站了很久,才回到家。爷爷已经很老了,站不直身子,便始终弓着腰,喻山要半蹲下来,才能看到他脸上的沟壑和老人斑。老人硬朗至今的骨将松垮的皮肉撑起来,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座小山,厚重,笨拙。那么,喻山也许就是山上的林木,紧紧抓着这座山使他不会垮塌。
不仅是爷爷,他也愿意做清水村的林木,紧抓着它不至于零落四散,直到它重新变得风吹草低花簌簌。
下午,有个小女孩跑进屋来,气喘吁吁地冲着喻山喊:“老师,咱们春天在西山脚下种的那片柳树活了。我们都看到了,它们长高了,也长了新叶子。”
“嗯,你们也是老师栽的新芽。”喻山跟着她穿过爷爷替奶奶打理的花草,感叹道。“也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能长成。”
跟着喻山往西山走的小女孩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说:“老师,前几天水库边上有一堆垃圾,我们清理了之后给立了个‘不要乱扔垃圾’的牌子。那个牌子是莹莹画的,小超做的,可好看了。对了,我们没往水里去,我们都记得你说的话。”
“小山老师,”女孩又说,“你给我们买的那些书我们也看完了,我又学到了点儿新东西呢。”
女孩性子活泼,喻山时不时应一声,她便能滔滔不绝地讲下去。
彼时正值暮色,草叶鎏金,鸟雀回巢,老人携着孩童,三三两两回了家。更远些的地方,云霞火烧似的自天边流下,落在喻山眼里成了星星火光,顷刻间便燎了原。
而长于山野的孩子,终会回归山野。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那个姑娘
◎ 周静妮
睡梦中,是幼时的伙伴朝我哭喊:“你知不知道你伤害了我!伤害了我的家庭!”这件事发生在我上小学四年级,她上六年级的时候。因为对我的“打击”太过沉重,所以久久无法忘怀。
那是一个周末的午后,我玩了个尽兴后,兴冲冲地跑回家补充能量。奶奶在院子里干着针线活,那个姑娘和另外两个女孩在她家院里拉扯着玩(其中一个是她的同学,另一个是我的同班同学)。她们见我回来了,就在门口招呼我,“小静,来和我们跳绳!”我见我的同学和她在一块时就有些担心,加上她看我时眼神闪躲,心想:她不会是说出去了吧。可眼看着她们和颜悦色的样子,又转念觉得自己会不会是想多了。
于是我拿起馒头就拔腿跑向她们。奶奶看我往门口跑,叫住了我:“干啥去?前脚刚回来,就又往外跑?”我当然没听奶奶的话,直说:“一会就回来了!再玩一下下!”
然而,让我意想不到的是,我的脚刚踏入她家庭院后,就被她们团团围住。她们变了嘴脸。那两个正等着看好戏呢!那个姑娘气愤地指着我,吼道:“你是不是给她说了?说了我父母离婚的事?”我立刻转过去瞪我的同学,心里暗骂:你这个坏家伙!说话不算话的臭乌鸦!答应了我不告诉别人,转眼就告诉了本尊!对于那个姑娘,我一时反应不过来,毕竟自己理亏。接着,她哭了,撕心裂肺般朝我哭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伤害了我,伤害了我的家庭!”她边哭边指着自己的心口。而我,那时候真地呆在了原地,久久不能言语。那时候我不明白,我只是说了街道上人人都在说的话,而且我让那家伙保密了啊!边上的两个人见状劝她:“她也不是故意的,算了吧。”她哽咽了一会,抹了抹眼泪,警告我:“下次再让我发现你给别人说,就小心点!”我怔怔地点了点头,撒腿往回跑。
一到家,我就憋不住哭了,哭得很委屈,把这件事告诉了奶奶。奶奶叹了口气:“你刚没回来之前,那几个就在门口谋划着什么。让你别出去,你不听,这下可好了。”一阵悔意从脑海中流过:后悔说别人的家长里短,后悔不听奶奶的话。
那时候离婚的人不多,我们村里更是少见。于是关于她父母离婚的事也传得沸沸扬扬,版本多样。有说是假离婚,也有说是真离婚,也有说是骗婚。以前,我也以为是假离婚,因为我在校门口见过她母亲来找她,但她不愿原谅,径自走开了。而路过的我恰巧看到了她的母亲,眼神是那样的落寞。她的母亲拉住我,仿佛是看到了救星,恳求我:“小静,能麻烦你把这个带给我女儿吗?”我见她满脸愁容,点了点头。那是一套用塑料口袋装着的睡衣,摸起来软软的,很舒服。
后来,等我们都长大成人了,她的父母也没有复婚。我也确定了街坊邻居的是假流言。一次,我们在一起闲聊,她说她已经原谅了她的母亲,我很替她高兴,她终于走了出来。
但让我耿耿于怀的是,“你伤害了我!你伤害了我的家庭”这句话并没有消解。我一直背负着良心的谴责。她的父母离婚,我却传播着这让她心碎的消息。当然,这句话也深深地困扰着我,是我一个人带给她这么大的伤害吗?还是我仅仅是那时无助的她的一个宣泄口?
不过,也已经不重要了。前年,她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庭。结婚时,她特意嘱咐我一定要去。婚礼上,见她的父亲搀着她,把她交给她的丈夫时,我没由地落了泪,鼓掌的手却一直没有停下……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姐 姐
◎张新研
第二章
高二、学考和我的十七岁
十
高二了,我拿着文重的通知书和你重逢。教师节送了你花,贺卡上写着:“比起说很高兴遇见你,我更想说很庆幸还是你。”你发了朋友圈,满天星映着你的脸,好像鲜妍百花的冠冕。
十一
不久你就生了一场大病,带我们班的是李老师,我在他的课上什么也听不进去,转着笔,想着你。一个月后你拖着病倦的身体回到学校,你那么的虚弱,走了两个台阶就开始喘气。我一手夹着你的书,一手搀着你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扶你上楼,进了教室已经贴心地摆好板凳,关上门窗害怕进了冷风。你身体实在是不好,作业我帮你改,我搬着小板凳坐到你旁边,你的衣袖贴着我泛红的脸,我扭头趴在桌子上乖乖地划着对勾不敢看你的眼。
十二
你管着学校的公众号。元旦公众号发了一条新年许愿抽奖活动。我火速参与,赞数飙到全校第一。随即骄傲地拿着战绩去办公室要礼物,你送给我一个樱花水杯,我给你飞了个吻害羞地跑开了。
十三
下学期开学到了三月,距离学考还有二十八天,我做了五十题错了七个,我同桌错三个。抱着朋友大哭被你发现,你问我怎么了我嘴犟说没事,你让我别装了泪痕还没擦干,我越说越委屈我真的做不对题,你趴在窗边苦口婆心地给我讲道理。距离学考还有三天,我打算回家复习。班主任气我一意孤行,说我学考必糊。我压力很大。我在你办公室数着要发下去的试卷,办公室的老师同学一个个走完。
我有点高兴也有点心慌:“老师你别走,我要问你题。”“好,我不走。”所有人都离开了,我坐在沙发上你站在我身旁,你抱住了我。我的脸摩挲着你的大衣,倚在你肩头上,你有几缕发丝在我眸前摇曳,我的视线忽明忽暗。你的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我的指尖紧张地搓着衣角不敢碰你的大衣。“我害怕。”“不怕,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用时间付出的东西就用时间来证明吧。” 分数下来了,是a。起床铃刚打我就叼着没吃完的冰棍儿去你办公室报喜,你抓了一把糖塞我口袋里作为奖励。我说这还不够,你懂我要什么又抱了抱我:“这个奖励够不够”。
十四
四月十六日是我的生日,你上完课把我叫去你办公室。我隐约看见你桌上摆了一个超大的蛋糕。旁边的老师疑惑地问你:“今天是你生日吗?”你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肩:“今天是娃的生日。”我已经激动得不能自已:“老师我爱你!”趴在你肩上撒了个娇。是八喜的冰淇淋蛋糕,上面有金色的月亮发着光。我提着我的大蛋糕跑回教室,一路上阳光正好,风都是温柔的。这不得好好炫耀一番,毕竟今天的排面都是蛋糕给的。蜡烛冒了烟,月亮依旧发着光。蛋糕都知道我喜欢月亮,那你说月亮知不知道。我胡乱借了一支口红和一部手机,在厕所里用笨拙的手法“上了妆”,跑到办公室要拍合照。你说你没化妆不想拍,叫我赶紧把作业抱走,一旁排队背书的弟弟妹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
我不走,你说别让弟弟妹妹笑话你,我瘫在沙发上耍赖:“我不管,我就要!”你无奈举起手机。旁边的弟弟妹妹抓耳挠腮地背着英语,我在这喜滋滋地拍着照片。被人爱着的感觉可真好。这一刻,就好像有了避风港的小宝宝。
十五
放了学我思索如何启齿于对你的感谢,犹豫后对你的称谓从“馨姐”改成了“姐姐”。我的朋友们都有姐姐。她们总是在一起讨论姐姐转她们钱、给她们做饭、带她们去玩。我是那个只有妹妹的人,不论走到哪里都要以妹妹为中心。照顾别人久了,我也想要被照顾。从此以后,我好像真的有了姐姐——一个没有血缘关系,但是足够爱我的姐姐。
十六
又到了盛夏。你的生日。我头疼了一个月不知道送什么好,学生送老师什么好像都不太合适。后来我找人按照你的样子捏了粘土娃娃。我每晚都在幻想送给你礼物那一天的场景,就像去年一样。生日当天,我拿了一本五三找你划重点,你接过五三后我把背着的那一只手伸向前:“还有一件事情,祝你生日快乐,这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周围的老师都含笑调侃说是有个这样的课代表真好,我让你现在就拆礼物,我的朋友还没看。你拆开后直接看贺信,我不想让你先看贺信顺手压上鼠标垫。我去上早操,你跑到操场上来,焦急地问我,信在哪你找不见,我说在你鼠标垫地下。你开心得像个孩子,蹦蹦跳跳地回去了。
十七
我将全部的生命献给了高考。学考后加速进入一轮复习,我力不从心,生了一场病。没日没夜的失眠让我没法再念书下去。期末考试后学校开启暑假补课,我收拾好行李回了老家自学。我不想告诉你我的具体情况,只是说我生病了。一轮复习如火如荼地进行,老师同学都好像上了发条打了鸡血。我只是一个人在乡里的槐树下静静地坐着,写着东西,背着书。
医生建议休学,我害怕高考,偷偷跑回了学校。我逃掉我最不喜欢的英语跑到你办公室。办公室里就我们两个人,我坐在别的老师的办公椅上转来转去,你一边压着我的椅子一边照着电脑给我讲落下的知识。你讲完课后还有半小时才下课,我自然不能贸然跑回班级被班主任逮个正着。我趴在你桌边睡着了,醒来后发现我披上了你穿着的外套。
十八
我带病上了高三。一个暑假几乎住在医院里,开学考滑到倒数对我来说无疑又是致命一击。我一边搭进去半条命废寝忘食地念书,一边静静地生活。只是你可能觉得不过一点小病,是我太矫情。
十九
十月份,和你的感觉好像怪怪的。其实你的脾气一直都不好,我偶尔也会和你吵架。但这个月,乔总是黏着你,他一个男的我们都觉得他很过分。但是你好像和他玩得很好。lgx过生日的时候你还送了她小蛋糕,我不再是你的唯一。你讲的一道题目我搞不懂,下课想问你,你敷衍了我急着回家。我看着手上无解的题目和你远去的背影,想想这一个月来吃的醋和受的委屈。终于抱着试卷倚在墙边大哭了起来。我的姐妹们早早回了家,一些同学上前安慰我,我只是压抑着委屈说我听不懂题。阴暗的天气,瓢泼的大雨,打湿的肩颈我无暇顾及。我决定挑一个时间和你好好谈谈。(未完待续)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恩师人称“商洛通”
◎王天时
二零一九年十二月五日,恩师牛树林先生仙逝了。这是一个令人悲痛且难以忘怀的日子。三年来,老师慈祥的音容笑貌,时时会浮现在眼前,令人难以忘怀。
牛树林老师小时候聪明好学,被称为“商洛才子”。上世纪四十年代,他以优异一成绩考上了西安高中,后来又考上了西北大学。在那个年代,能考上大学的都属于山乡的凤毛麟角了。毕业后,被分配到西北团工委,后主动要求回商到商县中学任教。由于爱读书,肚子里装的知识多,上课旁征博引,娓娓道来,時常赢得满堂喝采,成为商洛地区的知名教师。上世纪六十年代,他因声名突出而被冠以“反动学术权威”,被打成“牛鬼蛇神”而关进牛棚,进行劳动改造。一九七零年春季,中断四年的中小学恢复招生,缺乏师资,老师活得自由,有幸成为我们的语文老师。当时学校上课,沒有教材,老师就找来毛主席诗词作为讲课内容,给我们传授语文基础知识。老师是被解放的“牛鬼蛇神”,属于被监督改造的劳动对象。戴着锁链跳舞,本可以偷奸耍滑,但他即使戴着镣铐,依然尽心尽力地舞着。
春风拂面,阳光里的杨柳舒枝展叶。一九七八年年,牛老师调进了商洛师专中文系,担任古代文学教学任务,后来还被任命为中文系副主任。他心情舒畅,工作繁忙。除了忙于系上的管理,还要备好讲好在校生的古代文学课,兼任函授生的专业辅导课,节假日,市上、县上举办教师培训会,常常邀请他去做学术讲座。他也关心青年教师的成长。系上有一位才参加工作的青年教师,不会做科研,不会写学术论文,老虎吃天,没处下爪。牛老师告诉他:“你是教古代文学的,科学研究就从研究商洛的古文化开始。北宋时期,你们洛南有一个县令叫冯铿,县志上有记载,和王禹偁是同科进士,后来又在商洛做过同事。你就从这人入手,研究他和王禹偁的诗文应酬。这方面还沒人研究,你从这里入手,就能写出独到的文章。”这位青年教师,遵照指点,潜心科研,能力不断提高,后来经常在学报上和省内外重要期刋上发表文章。
一九八八年,商洛地方志办公室准备编印出版《商洛古诗文选注》,邀请牛树林老师担任这本书的副主编,他欣然应允了。答应的理由主要有两方面:一是系上教古代文学时,他已收集了这方面的诗词文章,结合教学还进行了深入地研究。借助编选,还可以进一步丰富自己的商洛文化知识。二是编注《商洛古诗文选注》读本,也是他多年来的愿望,是一件便利大家的好事,弘扬了传统文化,增强了商洛人的文化自信。传播先进文化,播撒文明火种,这就是文化人的使命。这本书从一九八八年开始编纂,到一九九零年由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发行,历时三年。全书共三十万字,共编辑注释古诗词四百一十六首,书札碑文三十三篇。编排有序,印刷精美,是一部不可多得的研究商洛文化的好书。“后记”有一段话是这样写的:“选注稿以商洛师专副教授牛树林选注二百多首诗为基础,地区方志办副主任徐新荣、副编审安邦,编辑刘庭芳、助理编辑何宏志又收集、整理和注释古诗二百多首,古文三十三篇”。从记叙来看,牛树林老师在这本书的编辑中起到了示范带头的作用。
《商洛古诗文选注》编辑,看似平易实艰辛。牛树林老师和同事们,历经三年,翻阅了大量的经史子集和文史资料,把涉及商洛的古诗文,加以摘抄整理,然后,再归纳注释。他们查阅了康熙年间王廷伊编纂的《续修商志》,清代王如玖编纂的《直隶商州总志》,清代滕仲黄编纂的《镇安县志》,光绪年间的《孝义厅志》《洛南县志》,民国期间的《山阳县志》《商南县志》,前人古人的各种诗文专集,以及《清史稿》《史记》《全唐诗》《全宋诗》《辞海》《辞源》等图书资料;实际考察了有关名胜古迹,出土文物,家谱,祠堂庙宇,古碑藏帖;结合史料和文物,进行比较辨析,走访,座谈,请教,去伪存真,去粗取精,保证收集到的资料翔实和准确。
《商洛古诗文选注》内容丰富,多姿多彩,这部专著的出版不仅为研究者研究商洛古诗学提供了详细参考资料,而且让普通读者了解古代文人墨客笔下商州风土人情、人文遗迹。从这一点讲,牛树林老师在编辑中“领头羊”作用是不可埋没的。牛老师因为编辑《商洛古诗文选注》而积累了丰富商洛地域文化知识,所以他在教学、讲座中多次运用了文人书写商洛的古诗,于是有人送了他“商洛通”的绰号。
牛老师生前中在工作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生活中时刻关心家庭困难的学生。虽然他已经离开我三年多了,但是我觉得他从未离开过我。“高山仰止”望西岳,“景行行止”遍三秦。斯人已逝,愿他的精神永存人间。
作者简介: 王天时,男,陕西商州人,商洛学院教授。先后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人民教育》《延河》等报刋杂志发表文章100多篇,出版专著《写作创新训练导航》《写作创新思维训练》,2006年被评为陕西省师德标兵,全国师德标兵。
流年淌落时
◎方利君
回到旧居时,正逢青夏来遇,绿意遍布归途。
尘灰落满木架上的书,微光透过缝隙,铺散其上。仿若在等,等故人再读。
记忆中,时常睡醒时,不知时候。窗帘低垂不动,墙上的画也静默不语。旧居的小房里光影昏暗,仿若独留一片天地,有令人沉溺的安心。
我拉开那面隔绝慵懒和生机的帘。它如门久闭。仿若谁也不曾敲开过。
这刹那,细尘翻飞,残阳如血,骤然倾落指间。
原来回首再看过往,是深知遗憾却无动于衷的沉默。这时,流年细细,淌落无声。
而窗外日已迟。
小园里的野草懒于去除,后来秋死春更,愈发生机。好久未曾想起,那时她依旧经年小病,辗转就医……
“无牵无挂或许潇洒,只是这一路来未免坎坷,一个人闲时便可看到时光的流逝……”她或许对我说过。可是,我忘了。
那时的相遇仿若理所应当,只在回忆时,惊觉缘分不易。而今人不见,再翻起故人的信,浅读数语便惊慌合上,一字也不敢再读。流光细细淌落,带着过往去向永不可追的远方。任凭尘灰掩藏,抚之不去。
遗忘才是死亡。如这落叶,凋零此时。无人再记,它之上曾停留过落日的辉煌。
流光淡却她的容颜,大雾弥漫隐去她的身影。清晰浮现的是微微蹙起的眉,还有散落眼中的光斑,离愁般破碎。
旧忆轻入梦,如青烟,风吹散,如幻影,看不破。繁华盛,人声众。只在醒时,烟消云散,细品一场空。
与她的记忆,始终凌乱,难有头绪。
是无聊的岁月,跟着猫走在蜿蜒的路上,山风也清寂。河水汇聚成湖,波澜不惊。我看见她躺落水中,沉默微笑,不言不语。她渐渐向着倒影中的天空沉去。深深的湖底,河水仿若凝固,我看不清也留不住。这河水是时光,是流年,是岁月,是我想追溯却再难看清的禁锢。流年细细淌落,旧时光总沉睡,斑驳在梦中。
蝶翼荷着春光,躲闪进花丛。停步抬头,白云闲散在花海连天处。回首再看时,一切骤然褪色。恍然间枯草杂乱,遍野荒芜。惊慌间想逃,却被杂草缠住了脚。曾几许相遇,牵着抛来的绸缎逃离。她轻言,“我带你逃往春天。”
……
病中的高热似春雨连绵。梦中听闻下雨,醒时窗外依旧淅淅。
以往的时光总是光怪陆离。孩童时懵懂,感触的事与物,尝到的酸与苦,像水墨一样融合,斑斓又真实。后来被岁月遗忘,带走许多颜色,忘记的事又在梦中显现,错乱的回忆与情感,让我们再回望以往时,只剩迷离梦幻与斑驳。
回神在此刻,我抚落木架上的尘灰,它们肆意飞舞,残阳斜进,仿若星辰璀璨。视线透过光束渐渐汇聚。
我看着墙上泛旧的画,静默在暗影中,字迹依旧。
“旧时光是个美人。”
那一刻我才晓。
缘是画中人,总入尘梦来相遇。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夏日杂感
◎唐艺萱
忽而夏已至,树成荫,蝉将鸣……树叶漏下斑驳的光点,投在脚下那段走了无数遍的路上,用手捧不完整的那破碎的光,像是别人缝补后的世界。想沉入水底,看水洗过的云和天,感受沉于水的自由。没有人不需要光,这透亮澄澈又沉默的光。
地球公转带来四季分明的风景。当你发觉那周而复始呈现的春花,夏蝉,秋叶,冬雪,竟是由如此宏大的运动所带来的时候,你一定会感到愧疚,世界愿以此宏伟之举予众生一瞥之景象。我们就尚无资格说山水无色,说生活无趣,说俗世无真。
夏天的熏风让我着迷,我想不停地走,一路走过稚嫩童年,走过莽撞青春,走过迷茫的泥泞路,走过藏匿年少的乌托邦……不知何时我已在路上,列车向前的每一寸都让我离家更遥远,风景不停变换,身后模糊一片,家成了一个点,变成别人的沿途风光。
列车驶入隧道,黑暗随之带来它独有的静谧。突然就轻松释怀,透过微弱的光影,审视那段时常悲愤的稚气时光,曾怜四面楚歌垓下受困的楚霸王,“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一代枭雄终未能突破重围,在泣数行下后乌江自刎,抱憾而终;怜滕王阁上挥毫的少年人,那绝代的狂生,旷世的奇才,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终是天妒英才,令人扼腕;怜国破被囚的后唐主,最苦帝王天家,身不由己,明明正逢少年英气,却也终是彻底沉沦在生命的永夜……英雄不论出处,无关成败,单论气节。那些如花未全开月未圆的遗憾非人力所能及也,我们都一样微如尘埃,但在爱自己的宇宙里应是洒满星光。
行至此,我不禁惊讶在旧时光中究竟还有多少这样的珍宝让我那样轻易就丢弃。回望过去,生命中的任何风吹草动,都曾让我惊慌失措。但我们也会在心中给自己撑起一处避风港,也幻想闲散时看花,奋发时笔耕,抬头时已是月上中天,驳一句星之昭昭岂不若月之噎噎。
夏季独有的炽热的风席卷每一处神经,随意带走或带来任何一抹情愫。夏天有透彻的光,澄净的空气,像是拿走了其他季节的热烈。因此春变得温柔,秋变的萧瑟,冬变的冷冽,唯独这夏似烈火焚身般热烈。
风吹叶舞,我与叶都陶醉于片刻的忘我。一切绿意终从心中拔地而起,生长,蔓延,肆虐。
人生太长也太短,我们偶尔无措,时而变得疯癫失态,时而变得伤春悲秋,时而觉得万物可爱……也许无痛呻吟的病症,唯有这流动的绿意可安抚。被光揭穿的那一刻我深刻且无法拒绝的选择接受与坦诚。无论经历过什么,我想我仍需要报之以歌,当灵魂开始发烫,一切就都未曾真正脱离正轨。无可否认的是那绿得耀眼的树虽遮住了大片天空,但并不妨碍光的抵达!别怕夜深人静,因为窗外那轮明月是此刻古人独留给你的慰藉。我们都拥有饱满的情绪,眼中的世界都充斥着浓郁的色彩。在这趟无法返程的列车上,沿途经历无数风景,未来也在徐徐铺展。我们时刻热泪盈眶,这一路的慌张,一路的惊喜,终也促成一路的成长……莫让心中千般愁,磨平少年万丈志。
写给同样惊慌失措的你。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浅听风吟
◎常润强
晨起,掀帘推窗,霎时薄雾萦臂,潮润扑面。雾凉露寒,岁序更新,那从秦岭山涧里溢出来的芬芳馥郁却依旧是那么怡人。阳光正好,斜斜地从窗棂投射进整间屋子,使整个房间都亮堂了起来。一缕微风紧随其后,即使从很远处吹来,却好像把疲倦都忘却了一般,只是轻轻敲响檐下摇曳的风铃,连同那林间鸟鸣的清脆婉转,一边低吟着不知名的歌谣,一边从木屑和砖缝里悄悄遛进来。那咿咿呀呀的旋律似乎已经自天地间盎然永垂良久,传递了很多东西,博大而厚重。但更多的是给人一种澄澈的感觉,一阵心灵上的清爽。
许一段时光酝酿的清风,望向旧时节的窗门以外,那是一番草长莺飞的光景。野果的暗香被空气中裹挟的一丝凉意一并起伏在蔼蔼暮光。白墙灰檐上,玫紫和靛蓝早已卷携温蕴的橙光,在天穹上交织出安静的釉质,层层陈霞沾染清风洒落人间,在褐色的旷野上拨触尘埃的消弭,藏青色的松石也栖眠于尘土之下,荡涤在丛林深处的碧绿垂纹当中。
即使是商州的小小一角,一切也都是如此刚刚好,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万物皆有灵,风云、花鸟、草虫,它们皆在此更迭生息,共同见证着时令季节的循环交替,物候现象的依序推移。反映着万事万物的动静相宜和道法自然,蕴含着世间万物的守常与变数,在这生态与人间的诗兴交融当中,隐于其中,默然注视,寂静观照。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这是王维于唐朝期间至秦岭终南山一带游玩时写下的五言律诗,名为《山居秋暝》,乃是王维笔下山水诗当中的集大成之作,后来的苏轼更是把此诗誉为“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之典范。抛却这首诗本身不可置疑的文学艺术价值不谈,单是一个“空”字,便足以让从未见识过秦岭风貌的拜读者置身在那山雨初霁,幽静闲适的终南山薄暮之景当中,与此刻的商州一角相对应起来,自是再妙不过了。
《山居秋暝》这首诗早在幼时便常常在耳畔响起,如今对照着眼前之所见,便不由自主地将自己也代入到了那个明月清泉,竹喧莲动的雨后秋山当中,去越过重重叠叠现实与理想间的壁障,来感受王维当时的想法。
那是一种非常新奇而独特的体验,就像是有了一阵风拂过一般,记忆中那泛黄微卷的诗页也随之被翻折,就连那些字也好像活了过来一般,从很远的地方跑到你跟前,渲染出一幅幅光怪陆离的画面。郁郁青松、幽幽清泉、森森翠竹、濯濯清莲,连同那浣女归舟都如尘埃般飘荡在你的四周,如同风与风眼乍醒,让人得以领略自然间那令人向往的精神领地。
哪怕再被世俗烦透了的人,感受着这难得的生命体味和自然感知,也会散掉往日的戾气,随着鸟儿网罗成群,反观自我,安享时光,身心相融,物我合一。才会发觉茫茫天地间,人类不过是冬来夏往的过客而已,心怀虔诚地接纳风与山川赠于我们的真诚与接纳,才是人与自然的真谛之所在。而那些蛮横、强势、霸道的人,再怎么对自然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行使着生杀予夺的权利,最终也不过是被抛出这个世界,在随后说不上漫长的时间里被他们曾经瞧不上的自然生态缓缓吸纳。鸟兽虫鱼,草木花叶,它们都是如此,融汇在时间和生命的长廊中,激起一圈圈廖静的回响,响彻至今。一个人大概从降生至这个世界起,就是在自然万物这样一个蓬勃的生命场中一丝丝被濡湿、被浸透、被滋润,直到生命的尽头,生如夏花般灿烂,死似秋风落叶归。
王维大抵就是悟到了这一点,在经过金榜题名、安史之乱等一系列的跌宕起伏,四十岁的他来到了终南山这座先后被诸多儒人雅士所青睐的归隐之地,往后的日子里,终南山便在他的生命里占据了举足轻重的位置。从初入长安时那个一心想在京城扬名立万的翩翩少年郎,到后来以一篇惊世骇俗的《责躬荐弟表》与时代、家族、自我完成和解,成就一代诗佛。我想,终南山这个富有生态气息的地方改变了他很多,让他得以从生态自然中观想参悟,成就“禅隐”、“心流”的思想境界,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他在大自然脉搏的跳动声中涤净了神魄,悟出了人与自然的真谛,将自然的美与心灵的美融为一体,化作一阵风,飘荡在这终南山上,在整个生态当中低吟浅唱。
大自然的静美,也只有像王维那样拥有静之心、美之心的人才能真正领略。在人与自然这一本质问题上,亦是如此,时代发展大趋势不断地推着我们向前进,可我们的肉体和心灵似乎不可避免地失去了诗意的栖居之地。我轻轻抿了一口手中的清茶,入口有几分干涩,过后却有一股甘甜的醇香。良辰美景虽好,可若守不住,就变成了水中月、镜中花。
“鱼逐水草而居,鸟择良木而栖。”细细想来,我们人类同那些鸟兽虫鱼、草木花叶一样,终归是只在这片大地上度过很短的一段岁月而已,但自然却是人类永恒的财富,是中华智慧的宝库,更是文明兴衰的命脉。生态环境值得被守护,而不应该是将其划分到人类社会进步的对立面,因为生态环境从不是文明的敌人,真正的文明与进步,应当是正确处理好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诚如习总书记所言,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美丽中国的梦想也是这般需要与自然之间的相辅相成。人和自然,理当是永远不可分割的命运共同体。
这样想着,原本迷迷蒙蒙、混混沌沌的思路此刻似乎变得明朗通透了起来,此刻再去看看眼前商洛那山、那水。山还是山,水还是水,就连那风也依旧在嗡嗡作响,或许正应了古人在这千年自然之风中流传下来的“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哲理思想。我觉着自己应当做些什么了,诗人王维在晚年间都为山水间留下《山居秋暝》《鸟鸣涧》等一系列惊世骇俗之作,我们纵然不如诗佛那般耀眼,可也能将自己的心神化作一缕清风,静静护住这大地上的一草一木、一叶一花,这股清风将会吹到它所能吹到的每一寸土地,经久不息。
岁月终将过去,而推窗听风吟唱宛转悠扬,所及之处生生不息,吹尽阑珊处。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那边的那边
◎田 毅
或许我应该去看看无边的大海,去感受大海的广阔和包容,令海风吹散大山带来的疲倦与困顿,让海浪冲刷掉眼中黑色高大的山影。
作为一个生长在高原、山地中的西北人,连绵不断的山川是生活中最常见的景象,成长的记忆也根植于这些起伏的山脉。家乡的人们生活在高山间的峡谷之中,南北两端都矗立着郁郁苍苍的群山。每座山都拥有它独特的名字,也拥有它的传奇故事。每个名字都让人信服,每部传奇都令人惊叹。
家乡最高的山却是没有名字的,人们只将它的最高峰称作“电视台”。是的,山顶建有一座电视信号塔。每至夜晚,漆黑的山体与夜空相融,塔上的灯同星星般闪烁,明亮,遥远。我常常在夜晚注意到它,那是距离我最近的“星星”。“那颗星星叫什么名字?”“那是电视塔的灯。”我曾不厌其烦地问这个问题,直到一天,父亲要带我登上“电视台”。在环山公路上,周围的高山在不断下沉,但同时后方又有新的高山升起。我问父亲“山的那边是什么?”“山。”“那边的那边呢?”“山,还是山。”那一瞬间我是失落的,但很快又被不可名状的期待所替代。在当时所接触的小说、动漫或是影视作品中,山的那边是平原、是城市、是大海。我明知那是不可能的,却总幻想着它成为现实。终于到达山顶,推开车门欣喜地跑到一处高地看向山的那边,父亲是对的,“山,还是山”。一座接一座,重重叠叠,最终隐匿在远方的雾气之中。巨大的郁闷瞬间笼罩我,一切对山那边的幻想破碎、跌落谷底。那黑色的山在不断生长,侵占天空、遮蔽阳光,将我置于黑暗,困于其中。巨大的黑影压抑着我,使我不得不转头看向山的这边,回到家乡的怀抱。山下的一切都变得渺小,在云雾的遮挡下若隐若现,偌大的城镇如同幻境般让人觉得虚假。但那不同于日常喧闹、嘈杂的宁静,让人感到舒适和亲切。云开雾散,整个城市显露出来,在大山的围绕下,如同黑夜中的一束光,连接着我和幻想的“那边”。
先前我很少离开大山,无论到哪里去都只是在山的迷宫中穿行,所见皆是山山水水。道路打通了山脉,贯穿了迷宫,我得以看到我所幻想的“那边”。关中平原第一次让我见到没有高山的“那边”,辽阔、爽朗,远处绘着神秘又无法追逐的地平线。偶然一次机会在至陈仓的途中遇见唯有农田的宽广平原。阳光洒在地面上,温暖每一寸土地,显得宁静、祥和,心向往之,地平线天地,地与天共色,我身处大地,也浮于空中,视野之内皆为天空,伸手便可触碰,触碰那无限的自由与可能。
返乡经过关中时,透过窗户,平原上,黄昏、尘埃与高楼组成了一幅光怪陆离的画面。微光与尘埃填补了楼与楼之间的缝隙,削平了大厦的棱角,在昏暗的背景下,变成了一座座山,它不断地延伸,向我压来,让我又回忆起那压抑的曾经。微光全部消逝之后,高山变回高楼,又遁于黑暗,楼内的点点光亮,如同“电视台”的灯光,明亮,遥远……城市在不断地远去,最终和无边的山脉交织在一起,大山阻挡了我对“那边”幻想,但平原又何尝不是平原地区人们难以逾越的“大山”。困住我们的或许不是高山与平原,而是其他什么东西。是地区对我们的限制吗,或是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吗,又或是我们自己亲手为自己套上的枷锁吗?我不知道。或许我应该去看看无边的大海,让我的心灵去感受海风、触摸海浪、享受阳光。睡梦中我身处大海,无边无际,风平浪静,似水的平原。爽朗的海风、温柔的海浪、灿烂的阳光,让心灵无比放松。沿着海面不断前行,高山、陆地不断消失,海天之间,不知天在水,水在天。这就是我心中的“那边”吗?那“那边的那边呢?”顷刻间, 梦境破碎,跌入深渊,只有无数“电视台”的点点灯光不断闪烁。哦,还是山……
我应该去看看大海,用一生的时间去穿过无边无际的山脉,打碎外物对我的禁锢和阻挡,冲破亲手套上的枷锁,到达我向往的“那边”。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繁华似锦处,
看云卷云舒
◎刘 林
五彩纷呈的都市,车水马龙,满街霓虹。伫立良久,神思九霄,在远方,大桥的那边,在繁华似锦中,朦朦胧胧我仿佛看见了那座烟囱……
时如逝水,思绪回追,六年前,那时刚刚步入高中,从家去往学校需要经过一座饱经风霜的大桥,每每刚走到桥上映入眼帘的不是奔忙的行人,不是涛涛的江水,也不是另一岸的高楼大厦,而是那远处一座耸入云天的巨大烟囱巍然伫立在那里。在繁华喧闹的大都市里又有谁能想得到在城市的边缘有这么大一座烟囱呢?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浓烟滚滚,不知疲倦地在干着什么呢?
忙忙碌碌,思入归途,三年前的一次假期,我又回到了那令自己魂牵梦绕的家乡,路过大桥时发现那座熟悉的大烟囱竟然消失了!我站桥上,望着那本应该是一座巨大烟囱的空地上久久沉默。清晨的阳光斜洒在我的身上,我呆呆的望向那片空地,好似又看到了那遥远处的大烟囱依旧在冒着烟,好似看到了工业的文明,却又没有听到任何机器的声音,时空在我的感官中逐渐错乱,一切都是那么的朦胧,朦胧的都市,朦胧的远方,朦胧的大烟囱……俶的一声钟鸣,从呆滞中回归,不禁想到那大烟囱代表的是工业文明中的黑色文明,只配出现在城市的最边缘,它是孤独的,不可被替代的。我仿佛在它的矗立中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我和它一个模样,一起生,一起活,我呼吸,它冒烟,一起望向生命终结的地方。
白驹过隙,思绪再起,那座已经走向生命终结的大烟囱,它的路已经走到尽头而我的路才刚刚开始,我的路也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天。大烟囱存在的意义是为了推动城市的发展,那我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我好像找到了答案。听着雨声,向远处看去,我观雨很久,却是从未看到任何一滴雨水,可以在不改变任何轨迹的前提下,如直线落下。雨生于天,死于地,中间的过程便是雨的一生,雨的一生很短,但再短它们也不愿直直的落下!它们总是因风,因云,因自身之重来调整落下的位置,它们以此来想在空中多活一秒,想划过更多的地方。
我好像感觉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光阴如骏马加鞭,岁月如落花流水。”在时间这个永不停歇的大磨盘下,大烟囱会坍塌,雨水会落下,人也终将走向坟墓。大烟囱追求的是从建成那天起不知疲倦的为城市的正常运转而默默贡献,雨追求的是在短暂的一生中划过更多更远的地方,我追求的便是那在自己有限的人生中获得无限的可能。
于是我开始读书,在书中了解到即使生命再短暂,也能成为照亮别人的一束光,也了解到更多的人是平平淡淡的一生,我不能评价他们谁对谁错,只是每个人的追求不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在路上见到形形色色的人,有怀着赤子之心的年轻人徒步去拉萨来迎接自己的十八岁成人礼,有为了蝇头小利而丧失诚信道德的小商小贩,有行色匆匆的行人,有天真烂漫的稚童……我好似成了一个看客,在稚童身上,我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在行人身上,我看到了未来自己的样子。
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我要的是那能听到山顶风的呼啸声,能听到水的奔涌声,那追求自由的一生!引用徐霞客临终前的一句话“我只是个平民,没有受命,只是穿着布衣,拿着拐杖,穿着草鞋,凭借自己,游历天下,故虽死,无憾。”这也是我所追求的。
成功只有一个——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度过人生。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慢慢即漫漫
◎袁 铭
时光跌跌撞撞,季节来来往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生活节奏开始逐渐加快,致使我们被迫调整自己的节奏,来迎合生活,取悦生活,让生活满意似乎成为我们的追求、目标。人生之路漫漫,是时候让自己慢下来。
李子柒曾说道:“生火的另个名字叫做生活,美食的另个名字叫做没事,慢下来的日子就成了诗。”生活本该诗情画意,却被我们描绘得如此狼狈不堪。在快节奏中,我们为了生活而去生活,享受生活已近乎一种奢侈,炊烟袅袅的日子离我们越来越远,取而代之的是车水马龙、推推搡搡的日常。当你每天起早贪黑,却永远抢不到地铁上一个座位;当你每天穿梭在人群中,却依旧推销不出去一件商品;当你每天加班到深夜,却得不到领导的一句认可……放手吧,让自己对这一切做个短暂的告别,调整心情,慢慢地,慢慢地调整节奏,不要成为生活的奴隶,而是让生活为我们服务。
快节奏的生活让人焦虑,甚至迷失,忘记了生活本身,现在这个世界上,缓慢地事物越来越少。最近朋友们都强烈向我推荐《去有风的地方》这部剧,起初觉得没啥亮点,甚至觉得有些无趣,但随着剧情的慢慢发展,我才注意到,这部剧设计得极为巧妙,它将当下的一些社会问题及现象勾勒得淋漓尽致:在大理的一个美丽村庄,回家乡创业的阿遥带领全村人共同进步,村里的每一位都靠着自己的双手过上了相对幸福的生活。阿爷阿奶的脸上永远洋溢着笑容,这里没有挤不上公交车的烦恼,也没有因为时间紧而总吃外卖的苦闷,饿了随时可以买份米线,坐在洱海边,静静享受海风吹拂面颊的舒适。在这种慢节奏的环境下,人们每天满怀期待地开始一天的工作,有时小院内住着的都是从大城市来度假的旅客,一住就是三个月起,在这里他们远离城市的喧嚣,悠哉游哉,这可能就是他们向往的生活,也是我们的心之所往。其中一个场景我印象很深,夏夏为了多赚钱,相信了素未谋面的网友,一心要去上海,结果自己这几年赚的钱被骗个一干二净,最终空手而归,回来后一心一意地跟着师傅继续学木雕。做一件木雕工艺品的时间需要很久,但凡事都要慢慢来,慢慢即漫漫,木雕这门手艺会永远伴着你。
谈起木雕,令我想到随着技术的不断进步发展,很多机雕工艺品已经完全取代手工工艺品,人们也自然而然地认为机器更能适应快节奏的生活。像木雕这种手工制品,慢工出细活,机器凭借着速度快,产量高,确实是人所不能比拟的,但是太快不免会出错,影响后期的一系列工作。无论生活节奏如何改变,其实我们永远可以不变,自己的节奏由自己掌握,不用理会周围的环境,就这样,慢慢的学会享受生活,活得也可以潇洒许多。
慢慢来的味道,有一味很重要的佐料,是时间,可是人和时间赛跑,人永远是输家,我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调整自己的节奏,任凭生活节奏的加快,我们永远跟着自己的节奏,我始终相信,月亮慢慢变圆,事事慢慢如愿。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青春之颂
◎汪 洋
它从稚嫩中走来,已褪去童真,头角峥嵘;它从艰苦中走来,纵芝焚蕙叹,仍步履不歇;它从平庸中走来,虽芝草无根,却心慕力追。它向着我们走来,驻足,停歇,谱出一段芳华,此乃青春也。曾几何时,我们享受着它带来的美好与激情,挥舞着青春之翼,翱翔于天际,却未曾发觉它也似流水般匆匆而逝,梨云梦远,只留下一片惘然。就如席慕蓉所说:“含着泪,我一读再读,却不得不承认,青春是本太仓促的书。”但即便如此,不可否认的是,青春的光辉,就似骄阳一般,永远那么明媚,永远值得被歌颂与铭记。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青春是无羁而轻狂的,年少之时,总自以为韶华倾负。纵然轻浮,纵然狂妄,纵然不知天高地厚,却有着意气风发,有着大好时光,因为我们恰绮纨之岁,恰风华正茂。寒木未可凋,春花亦吐艳,青春年华是人生中最炫彩的乐章,哪怕是最平淡的曲调中,亦有着最高亢的音符。“当筵意气凌九霄,星离雨散不终朝,分飞楚关山水遥。”青春的意气风发,青春的肆意妄为,青春的无所畏惧,终究让青春染上了褪不掉的颜色!
“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青春有着太多的美好,如若错过,岂不悲哉!于青春之中发现美好,享受美好,方可不枉此行。春和景明之时,驻于风中,写一树赤绯海棠,等花落如雨,又闻款动丝竹,起穷冬的绽放;落日余晖之际,看满眼芳菲,此刻落日丹霞,平分了晨昏,似幻如梦,不禁吟一曲风华人间;绵绵细雨之中,步于小径,看青青草色,赏绝胜烟柳,叹一声这朦胧雨季。“与客携壶上翠微,江涵秋影雁初飞,尘世难逢开口笑,年少,菊花须插满头归。”如此之青春,又岂不乐哉?汪曾祺曾说:“一定要爱着点什么,恰似草木对光阴的钟情。”诚然,青春之途或许漫长,但如若不停地追风赶月,平芜尽处便可见春山。青春的长河中,即使山河变迁,纵有凛冬苦寒,我们都不能止步不前,我们一定要走,走到春暖花开,走到灯火通明,走向未来,奔赴美好。
青春亦是自由随性的。行途不晚,剑响离弦,以梦为马,剑指天涯。趁青春,去行万里路,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看大江南北,看山川河流,走未曾走过的路,赏未曾见过的风景。少年恰似半夏风,一场相逢一场梦。青春肆意飞扬,热爱经久不息,青春是丛林,是荒原,是阳光炙热的奔跑,是大雨滂沱的伫立。因此,我们的青春当由我们做主,不应被各种琐碎所羁绊与桎梏。如果青春被困进了樊笼,那么它也就将失去意义。“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我们不能等失去了青春才开始后悔,把握当下,莫让道路上的砾石阻挡了我们前进的步伐,莫让岁月的洪流卷走了青春与年华!
陈独秀先生曾言:“青年如初春,如朝日,如百卉之萌动,如利刃之新发于硎,人生最宝贵之时期也。”不错的,都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长征,一代人当然也有属于他们那一代人的青春。当然,不管是什么年代,青春总是那么的美好、热血,每每想之,便足以让人心潮澎湃。回溯历史,一百多年前,无数有志青年“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在历史的滚滚洪流中劈波斩浪,为中国开辟了一片新天地,他们或是五四运动人群中的学生,或是战场上金戈铁马的少将,又或是走向刑场、无畏赴死的共产主义战士,无论是谁,他们都有着满腔的赤忱与热血,以尘雾之微补益山海,用荧烛末光增辉日月,在黑暗中谱出了一首可歌可泣的赞歌,让青春在时代中绽放出了绚丽之花,光彩夺目!
鲁迅先生也曾寄语中国青年:“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光,发一分热。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作为新时代的青年,我们处于人生最好的阶段,更应以梦为马,不负韶华,奋楫时代洪流,开创属于我们的炽热的青春,以青春之我,创造青春之国家,青春之民族!
“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每一个人都有青春,如米小的苔花也有。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如米一般小的苔藓开花了,它迎来了自己最美的青春。虽然它只如米粒般大小,依然认真开花,像一株美丽的牡丹。不看轻自己,重视自己的青春,使苔花有了让人敬重的生命力,我们更应如此。没有谁的青春会被轻视,所有向着梦想的倔强生长的人都值得赞颂。少年与爱永不老去,即便披荆斩棘,丢失怒马鲜衣。我将青春之颂歌献予你,愿我们的青春永远明媚,也愿我们永远正青春,正芳华!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梦
◎吴春萍
习习凉风吹拂的周公河边,佩佩身着红纱衣,下套一袭白纱裙,正安然坐在石头上神情专注地把一河的景致一笔一笔地画向那洁白的画纸,长长的一头秀发在她身后迎风翩翩起舞。
自上游而下,河心多了一条小木船,船上坐着手捧《星星诗刊》的鸥鸥正悠然随波逐流;他那一身雪白的李宁牌运动装忽闪忽闪地倒影在河心一点一点扩散成一片晶亮。而此时刚画完一幅正搁笔构思另一幅画的佩佩突然眼睛一亮:好动人的一幅画!她快速拿起另一张画纸在画板上用图钉钉好就开始了。调色、下笔从没如此之快之准的佩佩感到从未像今天这么快乐和画得有劲过!等她为这幅自己的杰作最后有力地用鲜红的水粉点上《梦》的标题后,仍久久地端详着这幅让自己也怦然心动的得意之作。
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她身后的鸥鸥看着画上青山映绿水的船中那英俊洒脱的他自己也不觉惊叹一声“好”!
就这样,相逢于山清水秀中的佩佩和鸥鸥在如诗如画的周公河畔相识、相知了。秀丽聪颖的人民教师佩佩由交谈中得知:学商业管理的鸥鸥大学毕业后在某贸易公司任业务主办,今天刚好遇上空了来河边休闲……
不久,业余爱诗的鸥鸥和酷爱画画的佩佩热烈相恋了。碧峰峡、周公河、蒙顶山、百丈湖……以及灯光扑朔迷离的青衣江畔,处处都洒下他们相依相偎、相携相扶的身影和他们的欢声笑语。
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它使鸥鸥和佩佩焕发出青春的活力,使他们对生活、工作、事业和未来充满了信心和极大的热情。他们互相支持、鼓励着对方不停地努力进取。两年后,不时有诗作见诸报刊杂志的鸥鸥的潜力和才情得到超常的发挥,事业上也春风得意——年纪轻轻的他凭着自己的聪敏和胆识在商场摸爬滚打的搏击中被破格提升为主任;而积极上进的佩佩也通过两年的努力和刻苦考上了省城的教育学院。在被这样多重的幸福宠溺着的鸥鸥和佩佩的爱情之花终于在国庆节娇艳盛开了。但正如大自然里的植物,有的开花亦有结果,有的开花未必会有结果。人亦然。在笼罩着喜庆的节日里,他们感激而虔诚地把促成他们喜结良缘的红娘——那幅两年前题为《梦》的画装裱一新,高高地送往卧室的墙上。是啊,那圆圆的梦——就像《梦》中小木船在河心荡漾起的一圈圈同心圆,经过两人两年来的不断奋进,在今天他们已一帆风顺地圆了这个深藏自己心中灿烂的梦。这梦让他们在今夜如痴如醉地做起了又一个美丽甜蜜的梦——梦想着两年以后的他们,带着集二人优秀于一身的爱情的结晶,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甜甜蜜蜜地过着天堂般幸福的生活。而这梦在两人聚少离多的两年长长的相思中给寂寞的对方又带去了多少难以言表的慰藉。
人,原本都各怀所梦。学成、业成、家成的梦;友情、爱情、亲情的梦……圆的梦、破碎的梦。圆的梦:有喜、有乐,但是不多;而初圆学成、业成、家成的梦的鸥鸥却不知道。破碎的梦:有痛、有泪,转眼即是。他不知道,梦圆了,梦也就碎了。
佩佩在省城上学不知不觉间已过了一年多。本来,在不尽的相思中熬过来的佩佩原想一毕业就回到鸥鸥身边,她要让很多很多的快乐去包容她最最亲爱的鸥哥,以弥补两年时间给他们带来的寂寞和相思之苦。可是她没想到世界上哪有一成不变的感情;社会在变,环境变了,爱情能不变?在感情上没遇到过困惑的女子总是把未来想得很美好很美好——未来是流光溢彩的快乐的伊甸园!可被爱情层层包围的人,也是各种社会关系的总和,她不是单一的,不是孤立生活的。而社会中,人常常处于这样的状态:人,需要自由,又不能忍受无限的自由;人,不堪重负,又不能忍受彻底的失重。当然,沉浸在快乐的相思中的佩佩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不自由和负重的感觉,她从未怀疑过自己和鸥鸥的感情——“给你我的全部,你是我今生唯一的赌注……梦有快乐……红尘千山万里路,我可以朝朝暮暮,给你缝缝补补……”学校宿舍的单放机里反复传出李子恒的《风雨无阻》,歌声通过耳机传进佩佩的耳朵,把躺在床上的她带回了青衣江,带回了周公河畔,带回了梦中的小木船……
临近毕业前的几个月,佩佩的一幅画被画展展出,在省展览馆巡回展出的大厅里,站在自己作品前仔细端详的佩佩心里好激动好快乐——今天有那么多的人来看画展!只是她还不曾预料到,就在她的双脚一踏进今天的展厅时,她的命运就将从此有所改变。
当她看了一圈其他人的作品要离开时,她想再看一下自己的作品。这回头一望可了不得!因为在她的画前,站着一个手挎吉他、身着牛仔装、看上去很有艺术气质和个性的男孩注视着她的画沉思,那种不同于鸥鸥的表情深深打动和吸引着她——她很奇怪自己怎么能忽然对他一见钟情?她觉得脸上热热地、烫烫地发着烧,但她否定不了这种滚烫的感觉。就在这一刻,就从这一刻起,她对鸥鸥的多少相思全飞走了,全都被她的这回眸一望瓦解了——甚至她还不知道面前的这个男孩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虽然每个人并非都十全十美,但喜欢的感觉需要理由吗?爱就是爱喏,可以超越一切概念的东西,说不出更多的理由来的,没有理由的理由其实同时也就是一种理由。凭直觉,她想自己这一瞬间没来由地对他生出的感情远比对鸥鸥的要深很多浓很多。糟了,她不可遏制地爱上他了!感情的事竟是如此地难以诠释。但鸥鸥是优秀的,是没错的,鸥鸥从未对她不起过,他一直都深爱着她;她也没有不爱他也没有对不起他,只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现在会对这个男孩已突然间不能自拔?谁让她要不由自主不容分说地爱上他?她想,自己必须得马上走了——现在她还有这点自制力。伸手摸摸发烫的脸颊,她怀着极其矛盾的心情飞似地逃离了。
但感情的事,说来就来了,她能逃得了,能躲得掉吗?世上有些事,越是想躲却越是躲不掉的,因为就算逃到冰天雪地里,内心也是无法躲避的。
不久,神通广大的男孩居然鬼使神差去找了她,作为主人,她不能莫名其妙地拒见一个客人吧,更何况是一个使她内心矛盾不已的人呢?但随着他们谈艺术、谈人生话题的深入,她觉得他是那种人——那种自己可以把全世界都给他的人!他走后,她被自己的感觉吓了一大跳,她警告自己不可以这么胡思乱想,不能做出对不起鸥鸥的事,甚至不能再和他接触、交往下去,但这警告会有效吗?感情这东西是不可能靠道理和理智消除得了的。
接下来几次,她借口功课忙而没有接受和他见面的机会。她知道感情不能像逛商店那样随意挑挑拣拣,只重一时激情却又不负责任;她也明白感情不像画画那样可以在白纸上任由自己挥毫潇洒,反正不满意了还可以摆上笔墨重新来过——画错了画不理想了,可以擦去可以抹掉甚至可以毁去再换一张白纸;但人却不能!虽然在理智上她这样想,但在内心深处,她却又没法抗拒他对她的引力。那种引力像一个巨大的磁场狠狠地撕扯着她的心,使她急切地想尽快再见到他。矛盾啦,折磨人的内心矛盾,一直在纠缠和撕咬着她的心。老天真是太残酷!天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爱情?它会令人变得不计代价,会令人把旧有的一切美好都绞进解不开也躲不过的每一天的每时每刻,直至把人摧垮。这很快就得到了印证。佩佩终于再也无法忍受这种锥心疾首的煎熬了——在和那个男孩频繁的接触中,他们很快双双陷入情网而不能自已。
当佩佩含泪告诉鸥鸥一切时,他曾第一次流着泪恳求佩佩:“佩佩,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我会尽我所有来一辈子让你幸福!求求你别离开我!”可佩佩紧抱他,无奈地哭道:“但是,鸥哥,我现在就已经不幸福,我痛苦极了!”……尽管鸥鸥一万个不愿意,但他也明白,爱是双向的,既然他对佩佩一往情深的爱和呵护已变成了一种负担变成了她感情上沉重的压力——尽管这爱之深像金子般闪着光亮;而他也就只好忍痛割舍了。当然,留在省城的佩佩和那个男孩又结了婚就成为顺理成章的事了。
“分手”尽管是一种解脱,但大都也是一种失落,一种伤痛。一下子把对佩佩给他的家的责任和义务都扔掉了,同时也扔掉了这种权利的鸥鸥却有着想轻松但又轻松不起来的沉重。每想起和佩佩在一起的日子,他的心就骤然一阵疼痛,像针线穿透了他的心胸。望着窗外的满目繁星,躺在床上凝视《梦》:他不知晓当年的情为甚,当初的痴因何?不知晓这颗心怎么顶得住孤苦的重压却受不了偶然不留意的失落,不知晓海誓山盟怎么会只不过是霎那间的永恒?夜风吹凉了他的心,终于知晓恋爱真的原本就犹如一场“梦”;梦醒了,梦也就化着春泥辗作尘了——心底只剩下空旷与凄凉。但他却不知晓梦里的伤痕为何要深痛至今。是啊,在痛苦中回忆快乐,能不心痛?真不知这种痛该有多揪心!
刚离婚不久,有热心的亲戚朋友为他提亲介绍,可他一概拒绝不见,他还没从伤痛的阴影中走出来。都说时间是医治创痛的良药,鸥鸥在等着。
为了让时间和空间治愈这场感情浩劫给自己带来的创伤,鸥鸥办了停薪留职手续决定去南方闯闯。临行,公司老总理解地对他叮咛:“去换换空气也好,不行了,别忘了回来!”他苦着脸谢过老总后转身了。当沉重的脚步最后一次迈出那道曾经付出、曾经拥有并曾经共同创造过无数次温馨夜晚的门坎,心里却开始阵阵颤抖,伤口又渗出缕缕血丝。虽然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已是面目全非、不可收拾,可这总不是当然的本意。只是路总还得要走下去呀!——唉,一个缘字,演绎出人间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
在南方,鸥鸥更加拼命地忘我工作着。原以为这样就慢慢会淡化、忘却他对佩佩那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然而怎能一下子忘掉?一闭上眼,她就立刻或笑或泣地伫立面前,真是越想忘掉她偏偏越是满脑袋瓜子里都是她的音容笑貌,特别是她那一头长发飘飘下甜蜜深情的轻拂让人至死难忘。那是他今生今世第一次被女孩子的飘飘长发温柔,那种感觉不仅轻轻拂过他的面颊,更深深拂过他的心坎。每想起她那柔软温暖的飘飘长发或许此刻正带着体温亲昵地轻拂另一个男人的面颊、嘴唇……他就感觉撕心裂肺地痛,直到这痛一缕一缕被寂寥一寸一寸地吞噬,过去的日子里的喜怒哀乐又一齐涌上心头。于是他伸出手循着自己的旧梦想抓住些什么,但抓到手里的只有空气,每一把里都透着凉凉的气息。
即便是来到这远隔千山万水的他乡,鸥鸥还是不能忘情于佩佩。天啊!他还爱着她还相思着她,而且更强更浓,但他不想使她不幸福——既然别人更能让她感到幸福,那他又为什么要横插一脚进去搅这趟浑水呢?他强忍自己的深痛懊恼地想。但爱过,便不会轻易忘记。虽然电视上的孟庭苇正动情地唱着《走出爱情》:“……我想我的深情该停息/忘记你不容易/也会有孤寂/但是我再面对你不会伤心哭泣/你的爱已成过去/走出爱情还有许多梦可以追寻/就让我俩的传奇埋藏在心底/走出爱情不再牵挂你温柔笑语/我在我的天空找回我自己……”可是,南国的风轻轻吹动他的衣袖,他又多么希望佩佩的一头秀发伴着他在同一片灿烂的阳光下并肩潇洒!
然而命运的无常与叵测是如此地难以预料!从小到大,学成业就,物质生活有了保障,但是鸥鸥却并不快乐。在南方,他感到没有根。回家,心也无可寄托,他对佩佩单方面的爱情也不能给他以慰藉。寂寥、感伤、痛苦、迷惘深深地折磨着他。相思的浩劫使他那已支离破碎的心更脆弱得不堪一击;而植根于内心深处的记忆又常被不经意间撩开一角,防不胜防地一路小跑着溜出来腥腥地舔着他那渗着血珠的伤口。
就在鸥鸥倍受相思苦熬的时候,他听新来南方的老乡说起了佩佩。原来,佩佩和那个男孩结婚半年后就双双也办了停薪留职手续,只不过他们朝着和他截然相反的方向去了大西北。后来,那个男孩不幸病逝,撇下佩佩一个人流浪在京城。于是他的梦又复活了。他一定要到首都去找到佩佩,他要告诉她:他只在乎曾经和将来的拥有,而不在乎她离去所留下的百般伤痛,他要将一起走过的日子好好守护——不仅仅用心,更用行动,哪怕是到莫高窟哪怕重游丝绸之路。他要倾其所有,用他这一生一世的心和他这一生一世的情陪着她走今生所有的路去圆今世所有的梦。
晚上,他梦见自己和心爱的佩佩在首都相见,他们紧紧相拥着,放声大哭着几年来彼此的相思。哭够了以后又欢欢喜喜地手挽着手去重新继续他们多少未完的梦……
确实,佩佩依然还对鸥鸥相思相恋,特别是她一个人孤独地流浪京城时,她好怀念好怀念和鸥鸥在一起的幸福、快乐时光;但她不悔,她永远也不后悔跟那个男孩一起去北方,因为他让她深深体味了人世间另一种真爱的滋味。同时,好想重回昔日,重新再拥有鸥鸥那款款的深情和他爱的呵护。但她又怕她那掺和着对那个男孩深切怀念的爱以及对鸥鸥的歉疚交织在一起的感情会更深地伤痛鸥鸥已被刺痛的伤口尚未愈合的心。如果那样,她会更心痛更难过的。而她和鸥鸥一起走过的多少美好却时常会变作一把无比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在她孤苦的心上剜出血洞来,流成一股一股酸辣辣的苦涩涩的悲苦,让她长久饮泣不已。
当鸥鸥无比激动地飞到京城时,佩佩却矛盾重重地悄悄离开了首都——她不愿她已不纯净的爱去伤他的心!可她不知道这其实更伤他的心!因而他可怜的梦愿再次因为老天的薄情而被捉弄成了夜空中闪闪烁烁的星斗,亮晶晶的,却也光溜溜的抓不住。他在过了做梦的年龄时又失去了一个梦!他深怀着梦想同孤独奋斗了几年,换得的却只有一把伤心的泪和一腔已经流不出泪的心伤。
哎!老天,你未免过分残忍了些吧?望着京都满街的繁华和热闹,他想起塞缪尔.巴特勒关于生活的两大规则:总规则和特殊规则。总规则认为,每一个人只要努力总会获得成功;特殊规则则认为,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总规则的例外。他无奈地想,自己是属于后者的吧,如果自己不是这个例外之一,那老天爷怎么不公正地把感情的太平倾向他?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加多重的砝码才能感天动地?
“佩佩,你到底在哪儿呢?”
盲目地来到京郊的一座寺庙,没找到佩佩的鸥鸥细数着椽下一串一串老天的呜咽,欲哭无泪的他有一种蒋捷听雨的感觉,任这阵阵雨雾漫过他凄苦的心头。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听秋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作者简介:吴春萍,女,汉族,一九七三年生于雨城——四川雅安,一个无门无派的写字人,有诗歌、散文、童话等作品多篇发表于《北京文学》《四川文学》《中国铁路文艺》《芳草》《散文诗》《中华诗词》《读者》《东方少年》《少年文艺》《艺术界.儿童文艺》《少年诗刊》《南风艺术》《人民日报》《西藏日报》《书法报》《书法导报》《香港文汇报》《新民晚报》《羊城晚报》等报刊杂志,有童话获上海“小百花”奖、散文获第四届四川散文奖、散文诗获天津“文化杯”(“东丽杯·鲁藜诗歌奖”前身)、现代诗在《诗刊》“子昂故里 诗意遂宁”全国诗歌创作大赛等赛事中获奖并入选《诗刊.2017年度陈子昂诗歌奖获奖作品集》等,有作品入选《2016年中国幼儿文学精选》等选本。文观:让心在美丽的文字中自由飞翔!
人间最美一隅,是书房
◎杨黎明
书房,本该是当代文明家庭的一种“标配”。它不仅是物质层面的“标配”,而且更是精神层面的“标配”。因为,书房不仅是一个家庭安放书籍的地方,同时也是一个家庭安放灵魂,精神休憩的地方。对于知识分子来说,书房不仅是增长知识的地方,而且也是自己为学术事业,开疆拓土的地方。
——题记
许多年前,一位做老师的朋友,第一次来我家玩。一进我书房,就看见堆积如山的书刊报纸,便非常惊讶地问我:“哇塞,你家怎么这么多书呀?能不能借几本给我看看?”我非常客气地应承道:“当然可以。你随便挑,喜欢就拿走。”后来,她挑走了十几本杂志,和几本书。
转眼间,好几年过去了,可一直也不见她还书。由于当时忘记登记书目了,这导致我后来想向她追回那些书,都不知道该追回什么书,这让我非常后悔当时的疏忽。后来,不知因为什么事情去她家时,我突然想起当年借给她的书。于是,我问她:“以前,我借给你的书,看完了没有?”她说:“看了一部分,还没全部看完。”她话音刚落,我用类似于命令的口气跟她说道:“你现在把我的书收集起来,我要带走。”
等我说完,她就马上开始找。她的家倒是非常宽敞,可就是杂乱无章。我见她从床头柜找出几本,又从这个抽屉,或那个抽屉找出几本。也从这个角落找出几本,或从那个角落找出几本。甚至,还有被塞在楼梯下面隔层里的。总之,十几本书,就像难兄难弟似的,沦落在她家各个角落。要么搞得破旧不堪,要么布满灰尘。我看着她像收拾垃圾似的,收拾着我那些心爱的书。说实话,内心难免隐隐作痛。就像是看到自己的孩子,被人虐待的感觉。内心,有如刀绞般的疼痛。
这位朋友家里,是一个非常富裕的家庭。她老公的父母,是做大买卖的生意人。自己小两口,都是收入不菲的公职人员。在咱这小县城,他们可谓是有钱人家。可令我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家拥有房产好几套,车子好几辆,却没有一个像样的书房。况且,她自己还是个老师,算是个小知识分子。如果是文盲家庭,没有书房,倒也可以理解。可是一个殷实的小知识分子家庭,居然没有一个像样的书房,这确实令人难以置信。
书房,本该是当代文明家庭的一种“标配”。它不仅是物质层面的“标配”,而且更是精神层面的“标配”。因为,书房不仅是一个家庭安放书籍的地方,同时也是一个家庭安放灵魂,精神休憩的地方。对于知识分子来说,书房不仅是增长知识的地方,而且也是自己为学术事业,开疆拓土的地方。因此,在笔者看来:一个没有书房的家庭,就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家庭。至少,是一个没有精神生活,没有精神追求的家庭。
纵观古今,无论哪个时代,但凡才华出众的杰出人士,绝大部分都是出自书香门第。当然,这时你可能会跟我抬杠,说:“不也有很多杰出人才,出身寒门,来自草根阶层吗?”的确,寒门也能出贵子,可那是概率极低的事情。就像天上掉陨石,那是千年难逢一次的事。我们在考察客观规律时,只考察具有普遍性的社会现象,绝不能拿那些低概率的“偶然”说事。
这里所说的“寒门”,并非是指那些极度贫困的家庭,而是泛指千千万万普通百姓之家。而“书香门第”,泛指那种三代以上,都出过高级知识分子,具有雄厚文化底蕴的家庭。”这两种“门第”,不仅有形式的不同,也有着本质的区别。
从外在形式上看,“书香门第”之家,其经济水平一般要远高于普通百姓之家。因为,三代以上出过高级知识分子的家庭,一般都是非富即贵。由于这种家庭,有世代传承的读书氛围,因此其家庭成员,绝大部分都能接受高等教育。出社会后,通常都是社会中坚力量。其经济收入,自然不会太差。
而寻常百姓之家,由于没有文化氛围,因此其家庭成员很难自觉形成强烈的求知欲望。这类家庭中,能有幸接受高等教育的家庭成员,可谓寥寥无几。当然,在这类平庸的家庭氛围中,也偶尔能冒出一两个爱学习,喜读书的“另类”。这如同天上掉陨石,百年难遇一个。想必,来自边远农村的人们,都深有体会:一个几百口人的村庄,通常百年难出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十年难出一个大学生。那么,问题的根源在哪里呢?
其实,这问题的根源,就在于“环境”。这其中,包括外部环境和内部环境。所谓“外部环境”,即为一个人在家庭以外的工作和生活的大环境。而“内部环境”,即为家庭内部小环境。其中,家庭小环境对于一个人的成长,具有决定性的作用。因为,在一个人成长过程中,尤其是在尚未形成稳定的价值观、世界观、人生观的时候,都是在“家庭小环境”中度过的。所以说,一个人自小成长的家庭环境,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其将如何度过一生。我想孟母三迁的故事,就是最好的证明。
俗话说,鸡窝里飞不出金凤凰。要想培养“金凤凰”,咱们得先从改变“窝”开始。的确,人是环境的产物。我们要想改变一个人,首先得改变其所处的环境。这包括大环境和小环境。其中,改变其赖以生存的家庭小环境,尤为重要。因为,我们每个人一生中绝大部分时间,是在家庭中度过的。所以,笔者认为:改变家庭环境,是改变家庭命运的起点,也是改变个人命运的第一步。
笔者认为:一个家庭,改变环境的第一步,就是要花心思去布置一个像样的“书房”。也就是在自己的家中,开辟一个专供家人学习和成长的精神领地。这个书房,不需要多么宽敞,只需要一个安静、简洁、光线充足的房间,或角落即可。也不需要多么豪华的设施,只需要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书架,一盏台灯,即可。正如刘禹锡先生所言: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书房,也是这样。它不需要多么宽敞,也不需要多么豪华,只需要书房中的人,有一颗积极进取,寻求真理的心,即可。
人们常说,培养一个“精神贵族”,需要三代人。这可不是瞎说,它至少高度概括了大部分家族发展过程中的普遍规律。
那么,为什么说“培养一个‘精神贵族’需要三代人”呢?因为,第一代人通常是极度贫困的。也就是经济上,物质上极度匮乏。根据“物极必反”的普遍规律,人们在穷到一定程度时,自然而然会穷则思变。那么,怎么变呢?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赚到钱,以保障家庭成员能尽可能地活下去。所以,“活下去”通常是第一代人一生中最重要的追求和最迫切的愿望。这一代人,往往饭都吃不饱,哪有心思去谈什么文化教育。在填饱肚子的基础上,如果还有余钱,才会考虑让自己的孩子去上学。至于上学能上到什么程度,那就得听天由命了。
到了第二代,在经济上,物质上,往往有了一定的积蓄。在生存有了保障的前提下,人们自然而然会开始追求精神文化享受,会积极地让自己的孩子,去接受文化教育。可是由于这一代父母,来自于第一代极度贫困的原生家庭,因此,他们中大多数人没什么文化。也就无法在自己“第二代”的家庭中,形成文化氛围。正因如此,所以很难激发自己的孩子,产生强烈的求知欲望。由于缺乏强烈的求知欲望,这导致在“第二代”原生家庭中,出生的“第三代”孩子,很少有能考进高等学府,接受高等教育的。通常,只能接受一般的初级教育。
到了第三代,由于有了之前两代人的奠基,在经济上,物质上,往往有了比较雄厚的积累。家庭中的“文化氛围”,也在第二代中,从无到有,从弱到强,慢慢地建立起来了。因此,在这第三代家庭中出生的“第四代”孩子,通常都能自然而然地产生强烈的求知欲望。因此,他们往往都能很顺利地考进高等学府,接受高等教育。最终,成长为不为钱财所困的“精神贵族”。
纵观我们周围千千万万的普通家庭,尤其是边远农村家庭。绝大部分家庭,都是在原地踏步。大都是一代人,重复着上一代人的命运。也就是没有革命性的进步和发展。甚至有些家庭,就像老鼠生小孩似的,一窝不如一窝,一代不如一代。毫无疑问,这是广大普通家庭,普遍存在的“通病”。既然是“病”,那么就必有“病根”。那么,这种“通病”的“病根”在哪里呢?笔者认为:“病根”就在于家庭环境,也就是因为赖以生存的“窝”,始终没有得到革命性的改变。一代又一代人,虽然房子换了一套又一套,可是家庭氛围还是老一套。这就是广大普通家庭,尤其是贫困家庭,会在不知不觉中进入“死循环”的根本原因。
在笔者看来,不仅培养一个“精神贵族”需要三代人,而且兴建一个“书香门第”也至少需要三代人。因为,并不是你今天在家布置一个书房,就可称得上是“书香门第”了。事实上,不是这样的。因为这里有一个从有其“形”,到有其“神”的漫长“进化”过程。但可以确定的是,在你为自己的家庭,布置一个“书房”那刻起,就标志着:你的家庭,已朝“书香门第”的方向,迈出了重要的第一步。
因此,如果你想改变自己家庭“死循环”的命运,那就得先从改变自己的家庭环境开始。而花心思在自己家中,兴建一个“书房”,就是改变家庭环境,改变家庭“文化氛围”的第一步。因为,在笔者看来,“书房”就是“精神贵族”的摇篮。一个家庭,只要有了“精神摇篮”,那么到达“人才辈出”的日子,只是个时间问题。
当我回首自己这几十年来的人生历程时,惊讶地发现自己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书房中度过的。不出意外的话,往后余生还将以这样的方式度过。每天的生活,几乎都是两点一线。从书房到办公室,从办公室到书房。我的书房也像办公室,办公室也像书房。对我来说,无论是办公室还是书房,场景和功能都一样。那就是寻找出路,为自己寻找出路,为追随我的人们寻找出路。这其中,包括经济出路,和精神出路。
其实,我和大多数来自农村的孩子一样,出生在家徒四壁,极度贫困的农村家庭。母亲是全文盲,父亲是半文盲。我的原生家庭,毫无文化氛围可言。家里唯一的书,是户口本;家里唯一的家用电器,是手电筒。户口本,无法点亮我的智慧;手电筒,无法照亮我的人生。我深感自己今生唯一的出路,就是以读书的方式,为自己救赎。
虽然我出生在极度贫困的农村家庭,但从小却得了一种不合时宜的“富贵病”,那就是:爱看书。得了爱看书的“富贵病”之后,就得吃“药”。这药,就是书。要治这“病”,就得不停地看书。可我小时候,家里穷得连米都不够吃,哪有钱买书呀。我为了过书瘾,就只能向高年级的同学借语文书,或课外书来看。书没地方放,我就把家里唯一的一个装杂物的大木箱清理出来放书。在我的记忆中,那就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书房”。随着书越来越多,后来我父亲就把家里唯一放碗筷的木橱柜腾出来,放在我的卧室中,供我专门放书用。从那时起,我的卧室也成了我专门看书的书房。我的学生时代,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这个“书房”中度过的。
毕业后,步入社会。为了谋生,我不得不辗转在各个城市漂泊。在不同的城市,我租住过不同的出租屋。当然,这些出租屋无一例外,都是我的卧室兼书房。通常是一分为二,一半当卧室,一半做书房。回想起来,我还真的非常怀念那些陪伴我度过无数个奋斗日子的书房。很遗憾,那时候没有智能手机,没能拍下一些影像或照片,作为纪念。
回首过去,我深切地感恩曾经的自己,没有将青春浪费在吃喝嫖赌上,也没有将时间浪费在烂人烂事上。我深切地感恩自己所使用过的每一个书房,更感恩那些我读过的书。尤其感恩写那些书的作者。无一例外,他们都是我生命中的贵人。因为,他们赋予了我思想,赋予了我智慧,更赋予了我谋生的技能,和生活的力量。
在现实生活中,我不喜欢旅游,是因为我觉得最美的风景在书房;我不喜欢与亲友聚会扯闲淡,是因为在我的书房中,还有太多的好书没有看完;我不喜欢结交酒肉朋友,是因为跟书中智者先贤相比,他们太空洞,太无聊;我不喜欢与身边的人闲聊,是因为我觉得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是不学无术的行尸走肉。跟他们闲聊,就是在浪费我的时间和生命。夜深人静时,我时常感到孤独。我的孤独,来自于在现实生活中,找不到能与我平等对话,和精神共鸣之人。
我无比怀念,自己在书房中度过的每一个日日夜夜。特别是那些通宵达旦,奋笔疾书的夜晚。如果没有那一个个寒窗苦读,伏案而作的日子,就没有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如果没有书房,没有书,就没有我的未来。
春秋更迭,年复一年。在书房中,我从懵懂少年走到现在,已青春不再。在书房中,我从一无所有,走到现在,已衣食无忧。回首自己在书房中,度过的每一个日子,其实就是自己向无知,向贫困,突围的日子。确切地说,是我在为自己的人生披荆斩棘,寻找出路的日子。
当我即将离开这个世界之时,如果你问我最留恋什么?我会告诉你:“除了留恋我的亲人和朋友之外,这人世间最让我留恋的,就是我书房中的那些好书,以及我花一生写下的,那些温暖的文字。”如果你问我:“这人世间,哪里最美?”我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人间最美一隅,是书房!”
作者简介:杨黎明,毕业于医学院校,曾为内科医生。现已弃医从文,下海经商。系“黎明读书会”和“黎明书院”创始人。本人从事文学创作二十余年,作品发表于全国各地一千八百余家刊物。
随笔两篇
◎范翠奇
夏日商院暇意情
暖阳挥洒夏已到,我心飞渡商院里, 夕阳西下柔风吹,我情飘往树梢处。 朵朵粉色润我心,学子归来驻足赏, 书卷翻在绿树下,书成学在商院里。 一草一木商院里,几树几花我心里, 商院与我阳光下,光辉闪现眉眼间。 红木板凳背书处,绿树荫凉写字时,红地平铺跑步去,绿草展来休息往。 书卷自有书卷香,商院自有商院味, 赶来赏夏闻去处,不言尽在商院中。我心藏有我心香,我心装有我心爱, 但问心藏心装何?只道唯有我商院!夏日商院瑕日情,心意爱商欣意暖,吾日吾时吾爱商,悟学悟思悟行道。书香花香嗅鼻来,卷浓朵浓闻道至,笔尖各色墨染夏,心创各思绘商美。
于繁华中自律,居自律中享受
毋庸置疑自律已经成为我们新一代人优秀的代名词,那口口声声的自律到底是什么呢?亦或者说怎样才算自律呢?诚然,自律没有高低之分,也无具体标准。固然,自律归根结底是你对自己的态度和行动的缩影。
我常在安静时思考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自律的人,自律一词能否用在我的身上,继而想想自己走过的路总是会感觉有些差强人意,憧憬自律而回过头来再看往往认为其并非自律。那么我到底自律了吗?于是乎我重新审视这个词语,识微见几地重新认识自律。自律是自己约束自己,自律是制定目标并能将其所完成而不是懒懒散散顺其自然。我曾见过许多把自己的目标当作顺其自然的人,非但没有为自己的目标而拼尽全力,竭尽所能,还会心里一直说着目标,手里却做着不同于目标甚至有些许背道而驰的事情,那么这样的结局大抵是不用猜测的。
“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但凡在学业事业上有所建树的人,大多是一些自律者。一打瞌睡就用锥子刺大腿的苏秦,不论三伏酷暑还是三九严冬就去练功的白玉霜,不断检点自己言行的徐溥,倘若他们都顺其自然,随心所欲,那他们就不可能得到后人的肺腑之言,不可能让后人对其钦佩不已。
二十多岁的年纪,校园爱情固然美好,睡个懒觉固然舒服,轻松的动作却让人感到疲惫,如此说明心里还有梦,眼中还有未来,而实际行动与心中想法东趋西步。心里想的、实际做的北辕适楚,无可非议的一天下来感觉身心疲惫。
那么如何自律?自律的根本还是坚定的目标,不成不罢休的态度。带着这样的信念去完成目标,而不是随心所欲地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将其作为最后一根稻草,必须牢牢握住才能守得住这个目标继而跟着信念磨而不磷,涅而不缁。
习近平总书记说过:“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必成”。自律的路上必须有坚定的信念,我们在自律的路上要有坚持做一定能成的信念,做成一件事会发觉这一路来亦是自己走过的惊喜,亦会有惊艳自己的收获。于繁华中自律不会失去享受快乐的源泉,只是快乐换成了一种更高级的享受,居自律中享受到的不再是身体的舒适更是精神上的舒坦。
趁年轻,自律自省自悟,繁华不尽,自律永存。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冀西南林路行
◎肖庭旭
时隔十年,也就是二零二零年十二月,万能青年旅店发行了第二张专辑《冀西南林路行》。在这个浮躁,娱乐至上的时代,很幸运能听到这样扎实,针砭时弊的音乐。在没有宣发的情况下,这张专辑售出了五十万张,足以证明它的好听,引起了人们做出各样解读,同时也对我影响颇深。如今两年过去了,我们结束了每天盯着健康码生怕它由绿转红的生活,也许开始游山玩水补偿过去三年囿于家中的烦闷,而我还在听着这张专辑,并且常听常新,总会给我带来新的思考。
这张专辑的动机来自于乐队的一次出行,他们坐火车出河北过西北,眺望太行山景,看到工人们忙着采石伐木,兴修水库,然后“人造湖泊无颜色,千座山峰化水泥”。山脚的村庄还运行着古老仁慈的秩序,而山腰已是测量绘图,爆破合围的文明幻景,神话握手现代化,令人目眩神迷。对比我们的祖先,现在的物质生活无疑富足了不少,可为什么人们还是总感觉到压抑,沉闷,没有希望?乐队词作者姬赓老师说,这张专辑跟生态,不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去批评的关系,而是与听者本人的世界是一体的。当一座山的千年古树被砍伐,野兽鸟雀被屠戮,石头泥沙被运走,即使又被填回去,种上一两年的速生林,但最珍贵的东西早已没有了。这和一个人被消耗的过程是一样的。
万青的歌一直在书写着他们的家乡——河北省。河北,简称冀,位于中国版本的咽喉之处,但究其里,它是边地。西边巍峨屹立的太行山阻隔着黄土高原的风沙尘土,而东边富饶繁华的王畿之地虹吸着华北平原的血肉骨髓。万青在《采石》这首歌中写下了:“开采我的血肉的火光,发动新世界前进的泡影。”“以我之身躯为阶梯,以为之身躯为藩篱,陌生与敌意其中凝聚,千座山峰化水泥。”整个河北省内仅有一所211大学,而隔壁的京津地区名校云集,优质的教育资源又吸引走了优秀人才,进而资源、企业也都流走。在认清了这样的现状后,他们并没有选择消极,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生活,就像太行山中的山雀一样“捕食饮水,清早眉间白云生;跳跃漫游,晚来拂面渤海风。”然而“大雾重重,时代喧哗造物忙;火光忷忷,指引盗寇入太行。”小小的山雀真的能独善其身,处于其间吗?相比于老一辈的艺术家如崔健,是作为一种知识分子教化民众的形象,他们提到的“我”永远是我们。比如崔健的歌词:“那天是你用一块红布,蒙住我双眼也蒙住了天。你问我看到了什么,我说我看到了幸福。”崔健用他强大的气场,振臂一呼,强迫人们跟着他思考,与宏大主题共情。他的作品也不可避免地变成了不可亵渎的符号,使人很难亲近。而万青歌词中的“我”更像是“每一个我”,他们说了一些不清不楚的话,引得听众和自己共情。面对时代之困,万青的音乐更像是一个避难所,他们阻挡不了涌入太行山的盗寇,却为山雀们提供一个歇脚的树枝。
对于现代性的困境,万青有一个比喻是:电子荒原。看似人类已经可以上天入地,探索天空,但没办法看穿每个人心里的宇宙。互联网看似万物互联,实际更像是圈地为王,党同伐异。个人服务于时代,消匿于时代,我们生活在一个缺乏真正的独立个体的世纪。这张专辑倒数第二首歌叫《河北墨麒麟》。“墨麒麟”出自封神演义,它龙头麋身马蹄牛尾,是个四不像。在万青的这首歌中,塑造了一个独立向荒原,用“冰冷昂贵入云涉水的轻身术”去看“演员王公游民盗贼的心电图”的侠客形象。在这个音乐沦为短视频,游戏的背景,市场一味迎合大众审美的时代,推出这么一张时长四十五分钟的概念专辑,铺垫大量器乐,不好唱也不好蹦,如此逆时代潮流,不正是侠客所为?在我看来万青才是这个时代最潇洒不羁,特立独行的音乐人,他们的两张专辑就是自己的独孤九剑,天下无敌。
最后面对这个时代的荒诞,我们该如何处理与时代的关系呢?是做一只山雀还是墨麒麟?在整张专辑的最后,悠扬的提琴声将要结束时,骤然出现了一声钢琴的强音,此时的歌词正是“西郊有密林,助君出重围。”万青终究还是抱有希望的。作为音乐人,他们无法去阻止什么,只有揭露的义务。唱挽歌者常遭厌,他的听众在拥抱这个以文明自居的社会时多少都会反思,也许有人驻步不前,甘作遗老。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变质的梦想
◎王妞妞
这已经是我来这个世界的第七天了。这七天漫长而又短暂。七天前的我,作为将要面临倒闭的生态研究所的研究员中的一员,正在进行一项至关许多人甚至全人类的研究。这个研究是极其私密的,一切活动都在秘密进行。
我们在研究鲸鱼的身体构造,据说鲸鱼的身上有着造福全人类的秘密。如果这个秘密被我们研究所发现并公之于众,那么我们这个生态研究所就会避免因资金周转不开而倒闭的问题。不光如此,我们还会有大量的金钱来进行更持久的研究。
然而,这个研究不止我们一家进行。面对强烈的竞争,秉持着先到先得,先研究先发表的原则,我们研究所决定将这项研究秘密进行,我们私下没日没夜地研究着,睡觉就是做梦。我们在研究一种药水,给鲸鱼注入,切开鲸鱼身体,能看见它的身体构造都集中在一个部分,这能够方便我们对鲸鱼全面研究。虽然这很残忍,但在利益面前,这不算什么。我们并不觉得残忍,反而认为这是为人类做贡献。
本来一切都在正常地进行,直到一天晚上。我们研究所的研究员小李在巡逻的时候发现,装有鲸鱼的容器有明显的震动,幅度很大。小李惊慌地叫我们所有人来,正当我们想要检测什么原因时,研究所整栋楼开始轻微震动起来。害怕,恐惧,无措,各种情绪展现在我们每个人的脸上,我们所有人拼命地向外跑,人类终究不能与大自然抗衡,整个楼震动幅度越来越大,我们在场所有人都没能逃离这栋楼。
我的意识开始陷入混沌。
我是谁?
我在哪?
我的队友怎么样?他们还活着吗?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突然,眼前的景象使我睁大了双眼。这是哪?我生活的地方明明不是这样。
这里到处散发着动物尸体的腐臭味,并且日渐严重。入眼全是浑身带血的各种各样的动物,我突然看见了鲸鱼,它紧闭的双眼竟让我读出了无奈与痛苦。入眼尽是红色,不见青山,不见绿水。
这七天过去,我又饿又渴又累又恶心又难受,我整天睡在腐臭动物的身体上,因为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一片净土。动物的腐臭味让我食欲全无,我强撑了几天,如果实在撑不住,就捂着鼻子吃着动物尸体的肉,非常臭。而现在我渴得不行了,我非常需要水,我强撑着身体的疲惫,去找水源,结果我走了好久好久,还是不见一处干净的水源,到处都是被污染过的。
这里的世界辐射很严重,温度也很高,我的身体已不成样子,虚弱不堪。随时随地都能倒下去。我现在唯一能活下去的方法:寻找同类。
之前实验室倒塌,有那么多人在场,我既然能到这里来,那他们也能来。于是我有了活下去的信念,我开始观察这个周围的环境,这里好像比我刚才待的地方更干净点,难不成有人类?
我有点好奇,在这个地方四处走着,寻找人类的痕迹,这个地方土质非常松,路并不好走,很容易陷下去。走着我就有点失望,难不成我想多了?正当我要换个方向时,突然我发现我好像脚下是一片红色的,被耕耘过的土地,我下意识地想:这里的土地都被污染成这样了,种的东西还能成活吗。我回过神来,惊喜地看着这片地。
这里一定有人。
我看着远处,发现有一处村庄。我忘记了饥饿与疲惫,飞快朝那处村庄跑去。可当我到那里的时候,却看见了我没曾预料到的画面——互食。
我躲在一个柱子后面,看见一群人互相撕咬,他们不像人,更像野兽。
我被这一场景震慑到了,顿时愣在那里,不知所措。正当我缓过神来时,发现一个人朝我走了过来。刚才我看的只是他们的背影,现在我看的是整个面容。
他干瘦如柴,皮肤蜡黄,双眼已经凸了出来,嘴巴好像不停地蠕动着,好像说着些什么。他看向了我,眼球充满红丝,双目涣散,诡异地朝我笑着,好像有了猎物一般,他直直盯着我,然后向我冲了过来,我顾不得恐惧,拼尽全力跑,只是为了活着。我该怎么办,正当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手臂被一股力量拉着,我看了过去,是一位老人。那个老人让我不要叫,然后把我拉到一个房子里面去。
我这才知道这一切是什么造成的。
我透着门缝,看到那个恐怖的人已经离开,我松了一口气。
我这才有功夫观察周围,这不能称之为房子,它是用泥土和杂草混合而成的。房子内部用几个长木头作为支撑,房顶用草盖着。房间设施简单,但也干净。墙角放置着矮小的书架,上面放置着大大小小有关生物,生态等方面的书籍。
老人家给了我食物和水,我顾不得什么,大口大口往嘴里塞。
老人温和地看向我:“小姑娘,你从哪来的?”
我没有回答,毕竟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我这一遭遇,醒过来就在这里了。
“我生活在这里几百年了,从来都没见过活着的人。所以我问你,你也不要惊讶。”
我愣了愣。
“几百年?请问现在是哪年?”
“现在是二九〇〇年。”
这么说我穿越到未来了?可是未来怎么成这个样子,简直难以置信。人类那么多文明竟然会化为虚无。
“你刚刚看到的原先是人,但是经过不可抗因素的影响,他们才变成了这个模样。而这个影响有好有坏,好则可以长寿,也就是像我;坏则就像他们那样。”
“您说的不可抗因素是什么?”我好奇地问道。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我可以说见证了人类消亡的整个过程的。几百年以前,这个世界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几百年前的今天,人们和谐相处,没有现在的厮杀。人们吃得好,穿得暖。生活在依山傍水的地方。然而,在这种祥和的地方,竟孕育了一群‘野蛮人’。他们肆意猎杀动物,破坏植被,生态得到严重破坏。
短短几百年,这一切竟成了一场梦。人们生活在一片血腥之中,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血腥味和动物的腐臭味。生态肆意破坏,导致了温室效应,空气气温渐升。臭氧层被破坏,空气中有了大量的辐射。海平面急剧下降,海水中动植物暴露在空气中,在高温的催发下死亡。酸雨常发,破坏植被,进而土地变得松散,种植的农作物不能成活。幸好野草耐旱,所以我常年靠吃野草才存活下来。
这里本来有河流有山川,经过他们的‘改造’,这里全成了荒漠。人们在这里没有吃的,只能吃同类或者饿死了,所以才有刚才那一幕。”
我震撼地点了点头,没想到仅仅破坏生态竟会造成这种影响。
我忽然想到墙角的书架,于是好奇地问道:“您的墙角放置了大量有关生物的书,请问您是干什么的?”
那位老人自豪地说:“我是一名生物研究者,为国家做贡献的。”
听到老人的话,我对老人的亲切感提升,“我也是,不过我是从过去穿越过来的。”
老人惊讶地笑了,比刚才的笑容还要大。“那你有什么成就?”
我把我们做的一切包括对鲸鱼的研究都告诉了他。
老人听完脸色发青,我困惑地说:“您这么生气干嘛,我也在为国家做贡献啊。”
老人嘴唇紧了又闭,叹了一口气说:“算了,还来得及。孩子,请问你当初为什么想干这一行?”
我果断地说:“当然是为了为国家争光和造福人类啊!”
老人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说:“错了,你现在做的事和你的初衷背道而驰,你想想人类世界发生这么多变化,当初的你是不是参与者呢?孩子,当初的我和你一样,为了自己的私利,犯下了不可原谅的错误,尽管爱这份工作,但因为自己的错误却使自己在梦想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后悔莫及啊,后悔莫及啊。”
老人的话让我大彻大悟,我想到那些可怕的互食的人;我想到了到处都是动物尸体充满血腥的画面;我想到被污染的水源;我想到那些饥饿的人;我想到那个孤独住在这里的老人。
好像我的确是参与者,如果我们当初没有做这项研究,那么伤害能否少点呢?
“请告诉我现在我该怎么做。”
“哈哈,年轻人,一切都还来得及,回去吧,好好做贡献,不要像我一样。回去后好好的啊,认清自己的梦想,做正确的事。”
回去?去哪?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会说哪种话?为什么他的模样逐渐模糊。
“她快醒来了吧”
这是小李的声音,他还活着!!!我慢慢睁开双眼,同事们看见我醒来,都松了一口气。
“你终于醒来了”
“我怎么了?”
“你最近太累了,晕过去了。”
原来这个世界还没有发生变化,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那我一定要做出一些事情来防止那些不可想象的事再发生。
“大家快停下那项残忍的项目,不要再做了。它会造成严重的伤害。”
“你在说什么呀?怎么一醒来就说胡话了呢?这个项目一旦成功了,可是钱啊。”
我苦不堪言。想要做些什么?可是该怎么做呢?
过了几天,我从病房中醒来。无意中看到电视的新闻报道,国家将要对伤害动物的一些违法行为进行严厉打击。我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
果不然,过了几天,不少研究所都被惩处,国家给予了严重的惩罚,而我也难辞其咎。
这个世界还是有希望的,我不禁想。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江山如此多娇
◎王 林
亘古江山,绵延万里,祖国风貌不可言喻。
南北分界的秦岭,壮丽肃穆,滋润着生态的万物。绿色,是他的盔甲,保护动植的生存;山脉,是他的臂膀,抵御北来的寒气,挡住南往的湿气。
在这旁边,伫立着一座温馨舒适的城市——商洛。
清新宜人的商州区腰市镇秦岭江山景区绘着自己独特的画卷。江山是社稷的象征,我们的存在与江山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我们的生活离不开祖国的大江大河、绵延山脉。她宽广的怀抱欢迎着四海宾朋,八方来客。
商洛拥有深厚的文化底蕴,流淌着历史的痕迹,已成为旅游、避暑、度假的胜地。
淳朴的民风招呼着前来的客人,美味的地域美食,埋下浅浅的乡愁。江山景区,山、石、林、洞、池、溪、瀑随处可见,拥有着罕见的地貌,给予人新奇的感受。
溪水潺潺,铃铛作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映入眼帘。我踏入其中,有感而作。
可叹!浮华已不可追寻,过往也不可捉摸。初升的日光沐浴着大地的苍茫,绿水青山孕育着生的欣喜。少女摇曳着深林的缠绵,与山间厮磨。
绿山中的少女,深眠数月,不知数过多少繁星,寥寥几语点缀不起寒风凛月,臻臻细言道不尽如今春日来意。
山野田间,芳香萦绕沁人心脾,少女披着挂满甜花的头纱,轻声感叹,思虑着何时双柑斗酒。她如思绪,娇柔孤裂,转瞬即逝。少女她弱呼茵缕薄风,却因亲柳面而低眉欢喜;轻踏纤瘦贫绿,却因现潮红而点唇心悦;缓唤蓝青白鸟,因诉期许而扭捏娇羞。她,化细雨化清风,依偎缱绻在我的眼里,楚楚动人,惹人怜惜。
纤手拂过,轻抚春心,少女身着碎花白裙,舞动着窈窕身姿,追着远方的风来伴舞,唱着歌与杏雨梨云协奏春的序曲,我怎么才不会痴情沉溺在无边美色中。尘间的银纱透过阳光的告白,倾斜照映在少女的锁骨,暖洋洋地荡漾其中,满溢在她的肌肤之上,洗礼春珍藏的嫁衣。
少女的身后,发丝飞舞,江山伴随身旁。狮吼山石,怒斥毁坏生态之腌臜;激流瀑布,洗刷侵蚀绿色之罪孽;幽邃山洞,饱含重塑河山之决心。她随着向往,游历山间每一处。展翅,繁衍,作声,山壁站立在小路边,鸟儿扇动翅膀,花粉随着高处景色,树枝合奏着恭喜远走的幸运儿。
少女身前,是一片草地,它们抬头望着蓝天,摇摆。少女轻抚着,呢喃着,安慰着。草儿仿佛旅人,生长是理想,是油油绿色,是自然的诞生。向前就是无尽花海。
忽而少女发出浅浅铃音,消散在盎然花海。
柳絮哄着少女向前,缤纷的花树桃李争妍,绽放风采。成簇的花团取悦万物复苏的苍灵,羞涩花苞自私且俏皮地期盼着心上人的到来。少女蹦跳着忽而惊讶,弥漫刚劲的幻境,柏树挺拔着,竹叶似豪墨,苍劲有力,迸发蓬勃生命。松针则隐去腊冬的刚强,多了几分少年的懵懂。低垂的树枝悄然滴翠,少女前来赋予解脱牢笼的寒漪的恩赐,她轻踮脚尖,三步并作两步撒欢在花海间,众灵面露宠爱,若能一直活现在身旁,妙哉。
她背对着,向后望来,右手在抚摸自己左肩,滑动到手肘,扭动着,微微张口却无话,她眼神紧盯着。我循着她的体香,步入苍峦青山中,她似乎要带走所有的静谧,褪去我心中满溢的思念,却又能激起我的不甘与狂热。
我紧紧寻觅着她,她为什么不驻足在此时饮一杯醇蜜的茶。都在挽留着,万物皆在挽留,我对美的渴望在此刻燥热不堪。
耳旁传来了溪流的声音,她轻悄悄半躺在西边的岩石上,一只手抵住自己的头,双腿摇摆着,另一只手扬水挑逗。转而直起身来双手后撑,挺胸仰头,嫩足一勾,戏水与小鱼嬉戏,溅起的水花沾湿了裙摆,那白皙的细腿在水的亲吻下更显得可望而不可即。
抬头望起,白云俯视众生,俊俏的山脉正欲伸手与她相握,少女的到来,不止春的心动,昆虫为她指路,草丛为她让道,泉水为她洗身,少女的路过滋润着世间的万生。
松涛林海矗立在海石崖上,挥舞守护爱的旗帜,变高变壮是他们的愿望,垂直的守卫在峭壁,巍峨壮丽,保护着少女的到来。
登上红岩寨,俯瞰春意,少女的到来,平添了炫色。站在江山的最顶端,她指向一切,表明这些都是自己的化身,傲娇地嘟起嘴,等待着我的夸奖。
少女自小而来,从未变过,俏皮灵动。
可万物终将老去,而少女却永远那么神秘,时间的旅人想将她画下,可她美丽的不可描绘,为神的作家想把你写下,但他精湛的文笔也不可记录你的婉约。
只有春写下了绿山的美人情,只为了能记住她。
我渺小的身躯盼望着泡沫幻影不会磨损她的容颜,岁月的扭曲不会消弭她的身姿。
一定存在只有我才能为她做的事,不愿与她相别离,众灵皆知晓明年少女的归期,万物却老了一岁,而少女如朝露转瞬晞,不会改变。但,只要不说再见,我和她就不会永别。
风吹拂着,樱花飘舞着,我的思绪随着少女游离着。醉甜甜的空气充盈着我的口鼻。交错的风景地貌拼凑出我们祖国河山的美好身姿,江海滚滚翻腾着,山巅默默矗立着。
少女一直陪伴着我们,从未走远。她,是永恒的,她不惧山川、四海、年岁、日月的洗礼。参差正打磨着故事的齿舌。芊芊池塘的浮藻和少女舞动的裙摆看似不同,可又有什么不同呢。
春景当升,万物心里忧虑都颠簸散失了,熙熙攘攘的盎然,也该让祖国的姿态变化于这蓝天白云间。袭面而来的凉风,溅起的雨水,是不是也和我一样,不能静心于此。总要飘向远处吧,总要归于地底吧。
少女舞动在群山之巅,啜泣着变化的风貌,她多么希望她足下的每一寸土地,都展现着自我的色彩,独特的样貌,无尽的遐想。
污染攀附着少女的裙摆,污渍缠绕着洁白的胴体。可当一场毫无知觉的春雨落下,少女的光芒又回到最初的样子。
只因祖国正默默生长着,变化着。
少女踮起足尖,提起裙摆,向前转动着。刹那间站定露出会心的微笑,表演着个人的风姿,少女她在我的注视下,渐渐消散。变成无数的小光点散布在祖国各地,也许就是在这个时分,会与我们见面吧,带着我们看看祖国日渐美丽的模样。又或许她就是祖国河山的化身,向世间呼吁,保护江海河川。
在夜空残月喝酒的时候,所有梦想、所有溪流,都能汇入同一片大海中,少女,我们都没有说再见,意味我们终会相见。而我总要见证永恒,见证着万物的变化。我都一一将镌刻在心中,不管用什么办法。
相信下一次,只要愿望永不将息,我们的前方总闪烁着未来的光芒。
江山景区位于祖国江山的一角,她美丽着,祖国辉煌着。我想一个脚步,带来一片绿色,我想一次回首,就迎来清风。
生态是人类生活之基础,是不可磨灭之根基。是我辈义不容辞需要坚持之事,祖国大好河山的缓缓美丽,胜过所有未知的温柔。
江山如此多娇,化众多生灵冲云霄!
江山如此多娇,使祖国江山添骄傲!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幻 景
◎何腾魁
嗅到了寒冷留新的空气,看到了雪色苍莽的大地,还在此处徘徊。我也不知自己在期待着什么……
“别呆了。”恍惚间,我看到了少女倚靠在熟悉的教室门口笑意盈盈地望着我。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微笑道。
“我永远在你的内心深处,什么时候需要我,我什么时候就来了呗。”
“我现在实现了内心积聚已久的希望。你知道的,我喜欢雪。”我答道。
“是呀,所以你不会一个人不来这里了,这里是你殷切盼望的地方了。”女孩附和着。
“其实,以前都说想要长大,长大后似乎面对的事情太多了。”我就这样呆在原地,害怕稍稍一动,她又调皮地跑开了。
但这种念想还是不出所料地破灭,面前变得清晰起来,依旧是这片白色的雪地。
找到一棵树,背靠而坐,流动的时间一时将我压得喘不过气来,不知过了多久,我只觉得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来了呀。”我看着身旁坐下的“自己”。
他点了点头,用手指向了远方。我顺前看去,看到了那明亮的星空,我伸手去触碰流动的星河,距离虽然遥远,但我仿佛感受到了那似水的质感,这一刻,我被它打动,多想身体也变得虚幻,被风轻轻撩起,吹进美丽的暗夜之中。
“嘿,你说过去如何?”我看向身旁的“自己”。
他一言不发,缓缓起身,带我来到了昏黄街灯下这熟悉的街道,我就这样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处……
移动脚步,月亮也伴我同行,斜坡上的植被依旧如初。脑海空白,只知慢行……周边空无一人,在这安静的夜下,多想听一首安魂歌曲,重识所有。
我看到了,那日夜背包的另一个“自己”正站在远处向我招手,我一下子怔住了,心情莫名有些许激动,我也向他笑着招手,走了几步后奔跑着朝他靠拢。
但我错了,当我临近时才发现空空如也,只是枝叶在摇荡。我站在十字街头,借路而行的电动车打破了这无声的氛围,看着电动车上的陌生人驾驶着它由远及近,由近及远,原来,这就是被人遗忘的历程吗?除去四周,除过自己,永远真正融入不了这一切自发主动的世界,只有使动的内心替我重新阅遍自我未定的价值。
此树、此风、此灯光,全都符合内心流浪的方向,目视远方,路还是当年的模样,尽管没有所期望的欢声笑语,尽管此路依旧沉寂,我还是会记着它,那是唯一承载着我阶段性一举一动的物体。虽然我希望它能在某个时段活过来陪我说话,但终归无望……
突破回忆的界限,仰起头来喃喃道:“你会与我说话吗?”我也不知这句话为谁而说,也为何而说,就随意地脱口而出了。我自嘲笑了一下,罢了,罢了,走一走,希望能逢着一些有趣的事。
这里确实有些寒冷,不过辛好,穿得暖和,如同童年的一些囧事。想想,似乎就只有这点温存了。
“嘿,你又去哪?”这一次,我看到少女站在了启明星上。
“本想走一走,没想到天快亮了,那该离开了。”那颗星中透着自己的影子,那是唯一的影,不分你我,正如此刻的启明星,身处黎明,只见唯一,仿佛格格不入的人间烟火。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左右的诗三首
◎左 右
旅 馆
窗外倒立着天空金色的树。火车像云朵上掉下来的
没有裂痕的缺口。今夜我和蝙蝠们在一起
为黑暗低歌。岩石紧缩着四个手指头
墙面越来越和去世十年的老祖母——脸庞吻合
空荡荡的钟,和路灯交杂在一起。月光下
茶香沸腾。吹笛的女旅客,住在我左手隔壁
她一只油铜色的乳房,掉在被外。忧伤满面
吹出空荡荡的回声
谁家的猫突然窜在桌面上,茶杯翻滚。它一直在鼓足勇气:
轻手轻脚,溜进女旅客滚烫的被角
童年的木耳
正如我想象的那样
木头上长满了银黑的耳朵。正如我的童年
儿时,我在柞水
这块神秘的地方,丢了两只耳
妈妈指着院子后山
密密麻麻的木头架说
“你的耳朵就在树上
它们在和你玩捉迷藏
去找找吧“
我信以为真——
我在这里找了很多年
故地重游
一个人,在寒冷中替自己取暖
一个人,在洞内梦游
从波澜起伏的心底,到物是人非的角落
一个人,缓缓地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身影
我一寸一寸地爱
爱那些剩风、残月。我一步一步地爱
爱这些千奇百怪的鬼斧、神工
也许我爱得太快了。我把二十年前的自己
丢在了这里。任凭我如何拖延时间
任凭我内心如何挣扎
我也无法将
童年的那面墙
刷新一遍,重新来过
作者简介:左右(真名),中国作协会员,一九八八年生于陕西山阳,作品见《人民文学》《十月》《诗刊》《天涯》《花城》等刊。曾获珠江国际诗歌节青年诗人奖、紫金·人民文学之星诗歌佳作奖、柳青文学奖、延安文学奖、上海市作协幼儿文学奖、冰心儿童文学奖等奖项,曾参加诗刊社第三十二届青春诗会、鲁迅文学院第四十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
与端午书(组诗)
◎何军雄
骄阳似火,夏日麦浪翻滚
豌豆花被五月的热情点燃
尾随在时光深处的蝉音
在一粒粽子的枝叶上攀爬
汨罗江在默念一个诗人的名字
屈原怀揣天下的粽子,投江
彻夜的悲痛在黎明时分醒来
手持一把包住大米的叶子
所有的文人墨客在纸间抒情
一粒文学折煞了世间苦难
用什么怀念一枚粽子的幽香
一条江的忧伤刚刚开始
诗意端午
端午,夏日在午间休息
一场雨的内心羞涩
滋润着大地的苍茫
或是万物的灵性
朗诵一首诗歌的结尾
与一粒粽子的甜美
畅想一副迷人的画卷
时光照射着汨罗江畔
抒发心灵的伤痛
用一粒粽子的方式祭奠
文字在水中复活
所有的泪水在端午溢出
端午贴
书写一段感人的往事
用汨罗江之水描绘
粽子在端午集体膜拜
缅怀诗人爱国情怀
眼泪洗刷着空灵
粽子包住忧伤
彷徨在静夜走失
和一首诗歌不期而遇
汨罗江畔徘徊的故人
用内心的虔诚
遥望漂泊异乡的亲人
一滴水打湿了眼眶
七 夕
月光如水。思念走在夜色中
徒步穿越一个世纪的爱恋
愉悦成神话般的传奇故事
在一缕月色的照耀中爬出来
七夕,时光的刀剑刺痛
将一轮圆月的思绪整夜收割
企图在鹊桥相会的情侣
被月光的妩媚从此在一座桥上驻足
月 圆
从地面的另一角升起
将一对恋人的心事说破
站在高处,仰望苍穹
抒情的月光在静夜失眠
升腾成一种敬仰的目光
让一幅心肠开始柔软
在彷徨中歌唱的
是一首沧桑的老情歌
在诗意中肆意照射
攀爬在山的制高点
织女将内心的寂寥叙说
谁的玉手遮住了天空的光明
思 乡
远离故土,一份牵挂
从遥远的天际开始攀升
高于一切动感的语言
让火热的情怀图腾
化作一缕炊烟的虚无
将灵魂的足迹牵引
时光的舞步轻盈
思乡的念头时刻涌动
那些停歇的足迹
将一个游子的思念打捞
欲出口的言语
被风吹进喉咙深处
作者简介:何军雄,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诗集《雪地上的书生》《风吹故乡》《春日辞》。作品散见于《诗刊》《中国诗歌》《中国诗人》《星星》《诗选刊》《诗潮》《诗林》《上海文学》《延河》《飞天》《西部》《青春》《奔流》《江南诗》《工人日报》等。
温暖,
从一辆采血车传来(组诗)
◎汤云明
每天,都会在广场边上看到这辆采血车
不同的人,同样的心情,上上下下
一颗颗爱心,用热血和青春
让这辆采血车,始终保持着温度和敬畏
当我们撸起袖子,伸出手臂,握紧拳头
就把生命的力量与关爱传递了出去
就把希望交给了天平和白衣天使
当红色的血液,一滴滴地汇集成暖流
从热呼呼的心灵里奉献出来
这世界充满了爱,人间多么美好
一个人,两个人,很多人来来往往
不计报酬,不问结果,也无需感谢
冷藏起来,是为了更长久地收存友爱
为了对待同志能够像春天般的温暖
阳光底下,正在制冷的采血车有了温度
广场有了温度,人与人之间有了温度
我走过的每一条大街小巷都温暖如春
病床上那些苍白、柔弱、失色的脸
也逐渐泛起了血色和活力
有了生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
无数次地想到死亡
怎能不害怕,只要一松手、一歇气
就阴阳两隔,从此不再相见
只把思念,成为无法治愈的伤痛
我也怕,再也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
身体的温度,以及听不到你的消息
从小到大,无数次地想到过死亡
想过亲爱的人高开后的遗憾
想过自己死亡后的场景、或感受
甚至想过冰冻、火烧的疼痛
或者棺木里的黑暗、阴冷、狭小和憋闷
一个人远行了,大街上依然人来人往
没有几个人会在意,这世间又少了哪一个
按时升起的太阳、月亮,总是一天天地
把人世间的伤痛和无奈抚平
又把新的伤痛和无奈撒向大地
其实,人死了,就像一滴水
消失在一条河、一片海中
也象一个人,走进了一群人
就再也没有出来
一位文友的最后留言
朋友圈里惊现写有“悼念”二字的白花
附言是“老唐已作古,来生再相见”
一天后,他的整个朋友圈都清空了
应该没有人会发这样的恶作剧
我第一时间发了一个问号,小心求证
而回复我的,应该是看不见的省略号
以后的日子,只剩下空洞的灵魂在游荡
你的病痛,和你写诗著文的名字一样
再也没有一个肉身,来对应和安放
以前不知道,你用发表作品的愉悦
暂时对抗,多种疾病带来的苦痛和纠缠
直到对抗无效,才由别人为你写下
这沉重的告别
作家简介:汤云明,当代作家、诗人,云南省作协会员、昆明市晋宁区作协副主席。男,汉族,一九七三年出生,一九九三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出版诗歌集《岁月之上》、散文随笔集《随言散语》、长篇历史小说《清臣汤曜》等多部作品。
七 绝
◎杨森翊
《感遇》
明前细雨远春芳,触目花团聚泪霜。
顾释频冬车马去,穷途长啸少怀伤。
《梨花语》
题记:“园中草木千百种,名花虽不在少数,然梨花之存有无,后者也!”
长廊曲道行经处,白雪梨花跃试身。
惟愿相逢无恨晚,魂归江月辨希珍。
《咏露》
春露徐行万里遥,缘湖西顾遍珠桥。
孤峰如有天涯意,琴越蓬山动海潮。
《无题》
林泉细柳渐无功,月韵幽存万壑中。
巽羽长鸣荒野处,佳音横断是西东。
作家简介:杨森翊,笔名仲黎,陕西省诗词协会会员。渭南富平人,生于西安,现住灞桥雁鸣湖畔。本科毕业于商洛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喜欢古体诗与散文。近年来游访九州,每每以笔记之,成文数百篇。
燃 烧
◎李 姣
谁不是负重前行?
每走一步都战战兢兢
谁说青春不是一场豪赌?
时光里的赶路人
太多的荆棘要去踏平
倘若丧失一星半点的勇气
拿什么安身立命
自觉光阴盱眙
混沌间见得一线生机
就该拼上一拼
从古至今 不乏肝胆之人
为国死 站着生
蝇营狗苟 利来利往
芸芸众生
万象总是常情
为青年人 该热血丹心
滚烫的意志在心胸留下烙印
为美 为自由
为活 为生存
黎明之光悄然升起
散发着光和热的太阳钻进心窝
站在时代的风口
抓紧手中的锚
向着爱 向着猛虎与蔷薇
抛出一簇希望的火苗
燃烧我的整个青春
(作者系商洛学院教师)
风
◎赵萍君
天气预报说今日有风
它将由西向东
穿过整个城市的路
我站在路的边沿
望向整肃的明天
天空屹立着
高楼屹立着
街巷屹立着
小树也屹立着
它们仿佛从未听见
关于风的预言
我放下惊惧的心
渐渐地屹立
稳稳地、垂直地磊落
仿佛自己从未怯懦
风从我身边经过
拍了拍我
我微笑着
抖落半生的沧桑与漂泊
(作者系商洛学院教师)
访仙居
◎王维雅
深山有隐者,
仙居慢修行。
飞鸟相与伴,
草木亦安宁。
甘泉以啜饮,
陋屋守神灵。
粗茶待香客,
闲坐话世情。
层峦阔远处,
云皎碧空轻。
漫谈崖壁上,
不觉日光凝。
匆匆拜别去,
遥闻诵清经。
(作者系商洛学院教师)
诗两首
◎胡 强
《游 园》
菡萏浮塘呼锦鲤,牡丹睥苑引文鸾。
芬芳自是香留远,何故凋零不得欢。
《五律·且听乒吟》
乒弹清脆乐,乓舞沐明神。
既往易心动,方今难寸亲。
本情迷作梦,质性惘如真。
漫漫将行路,时时问己身。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老 巷
◎邱 喆
我好想忘记时间
彷徨在这幽深的老巷
感受它别样的风光
巷口卖货郎手中的拨浪鼓
又撩拨了谁的心弦?
那斑驳的石板路
布满了油油的青苔
也诉说着自己的苍凉
少不了巷道两旁
小屋错落,碧瓦白墙
透过光纸糊的窗
连接着记忆与忧伤
是谁家袅袅炊烟
唤醒了舌尖上的馋虫
也勾起我满满思念
漫步在这幽深的老巷
不禁想起年少时的模样
好想回头张望
那梦中丁香般的姑娘
是否含着麦糖
看竹马,赏花枪
巷尾米酒依旧飘香
那树桃花含苞待放
呀呀童语走进我心房
声声犬吠伴我回故乡
我好想忘记时间
彷徨在这幽深的老巷
感受它别样的风光
只为心中所向
梦中所想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组诗五首
◎朱 沛
清 晨
被墨泼满的宣纸上
蜿蜒着一道白色的晕圈
穿过平静的湖面
映射着人心
落 日
金丝镶嵌在玄青的锦缎上
轻呼一口暖气
熔金的赤水
缓缓泻入
盛 夏
青春的燥热
搭配冰块碰柠檬
为香樟留个影
悄悄落在草坪上
落 雪
试丈量天与地
落地生花
融于柔波似的心胸
化身为裳
静 景
我想向天空攫取一抹蓝
不灰暗也不明亮
在不远处安上几株松塔
温柔地和云朵轻舞
泛起裙角的浪花
扰碎醉人的虹霞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素 描
◎曾梦澜
你恍恍过完前半生
在人生的空白上快速勾勒
谈起自己的从前总是轻描淡写
梦想成为过盖世英雄
也想轰轰烈烈的青春不留遗憾
无忧无虑的幸福一生
素描纸上印着你曾骄傲又稚嫩的脸庞
纸张一页页划过
一张张人生的瞬间被描写定格
你见到了我们
拥有不太完美却又幸福的家庭
挺拔的身躯,幸福的微笑
彰显着“父亲”这一伟大的使命
后来的后来
灯影交错间
一张张素描划过直至定格你现在的模样
眼角皱纹迭起,鬓间白发暗显
脊背渐渐弯曲
岁月改去它模样
画在最新的素描纸上
是时间刚刚好
你仍在微笑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回望青春的锋芒
——重读《刀子和刀子》
◎钟思远
一
二〇〇二年末,作家何大草完成了《刀子和刀子》。那年我二十一岁,正在四川师范大学读书。二〇〇三年八月,花城出版社出版了小说的单行本。单行本刚上市,我就在校园里的书铺里买到了。
初秋的成都,暑热未去,我午后翻开书,只两三页,双眼便不愿停歇。读毕,已近傍晚,我的脑海被书中的人物、故事搅得一片沸腾。何凤、陶陶、包京生、朱朱、阿利、宋小豆、伊娃、金贵……十八岁少女的刻骨记忆,泡桐树中学里的江湖风云,高二(一)班的恩怨情仇,问题少年们的问题家庭,校园内外的权力游戏……如此种种、纷至沓来,环环相扣、始终纠缠不休。小说递给我一把燃烧青春的“刀子”,促使我在自己尚未远去的记忆里冲杀,和着二十一岁的热血与迷惘,欲罢不能、欲语凝噎。后来,每念及当时的感受,我都像置身于书中盛夏的骄阳下——浓烈的阳光打破南方泡桐树的繁荫,打破时空的隔阻,直击人心。
《刀子和刀子》问世后,引发了颇为可观的社会反响。小说先是被改编成电影《十三棵泡桐》,获得第十九届东京国际电影节评委会特别奖,后又被一家韩国出版机构和两家国内知名出版社再版了三次。这些都让喜爱《刀子和刀子》的读者们高兴。作为早期读者的我,因此更加珍惜当初的直觉与心境。我那时读过的文学作品不多。但身体里属于文学的那份直觉像兽类猎食的本能,会被小说中鲜活的人物、精彩的语言所吸引,会被跌宕的情节、独特的氛围所驱动。那份心境则映照着青春的桀骜不驯,坦率、天真,对个人的好恶全然无讳。
遇见《刀子和刀子》之前,关于青春的小说,我读过郁达夫的《沉沦》、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它们的哀怨与伤痛或许诚实,但那顾影自怜的样子是我抗拒的。我也读过巴金先生的《家》和杨沫的《青春之歌》,其中的呐喊与理想是我尊重的,但总觉得那些早年间发出声音正渐渐单薄。在花城版《刀子和刀子》的封面上,将这部小说称作“中国《挪威的森林》”“当代《麦田里的守望者》”。读完《刀子和刀子》,我接着便读完了它们。它们都非常好,使我深深感动,但直觉告诉我:那些宣传语式的标签实在不恰当。
何大草也谈到过《麦田里的守望者》和《挪威的森林》,有赞赏,也表达了遗憾。他认为前者的魅力主要在于主人公自述的语调、语态和精妙的细节,短处在于欠缺应有的故事性;后者写得优美、惆怅,也有叛逆,也有眼泪,可惜止于文艺青年的伤感。这样的看法是我佩服的,有气度、也有态度,如武林高手的对视,在惺惺相惜中暗暗较劲。
二
二〇二二年五月发行的《刀子和刀子》最新修订版是这部小说的第五个版本。它的装帧、排版、印刷以及纸张手感,都格外宜人阅览。我如初读般一口气将之读完,依旧畅快淋漓,仿佛重回了自己二十一岁的青春。然而,我已不再年轻了,且已做了父亲。我没有再被激起当初的躁动,心中留下的多是沉重和叹息。小说递给了我另一把“刀子”:回望青春的刀子。它冷峻犀利、善于解剖,绕过青春的热血与迷惘,带给我更多的反思和质询。
我想起了《刀子和刀子》出版后引发的一些争议:校园暴力、青春期的性、父母缺位、师德沦丧、教育的失范……。在当下,这些话题都变成了更大的社会问题,在手机新闻中被暴露得触目惊心。对此,那些曾自认为被小说“冒犯”的人们或许应该恍然醒悟:一段值得郑重“回望”的青春岂会是一场温情脉脉的旧梦?一个严肃的作家岂会对真实的痛苦置若罔闻?
写作《刀子和刀子》时,何大草也是一个四十岁的父亲。他也像每一位普通的父母一样,为子女的成长而操心。小说中男女主人公们都来自一个合格中学的普通班级,都是学校、老师眼中的“问题少年”,都怀揣着各自家庭难以告人的不幸。作家恳切地关注他(她)们、用心地塑造他(她)们,其行为本身就宣示了一种郑重的社会立场:相比大多数在顺境中平静成长的少年,那些饱受创痛的青春显然更让人心疼。
在二〇〇八年北京十月文艺版《刀子和刀子》的《后记》中,何大草把小说的创作动机概括成了一句话:“如果把它读作成长故事,它就是一部青春的挽歌;如果把它看成丛林法则,它就是关于生存的寓言。”这句话里藏着巨大的抱负:把“青春”融入时间的长河,“成长”即为生命绵延的本质,若用“青春”追讨时间的意义,洞察“成长”即是对人生真相的勘探。
从广义上讲,何大草的抱负或许是所有优秀作家书写“青春”题材的共同追求。无论青春的故事近在当下还是深埋历史,无论故事演绎的舞台是校园还是社会,也无论故事中的主角们是学生还是年轻的工、农、兵、商,它们都会被较之远为庞大、复杂的成年世界所笼罩。青春所有的不安、不驯和不羁将在与成年世界的对抗中被不断地消磨、调教和管制。当后者成为压抑与征服的象征,青春就注定难免挣扎和委屈。此间的青春成长自然有赖于对生存法则的习得和熟稔。但生存法则也是成年世界的法则,虽不乏爱和怜悯,也充斥着大量难以忍受的侮辱和损害。于是,更残酷的生命真相也将毫不留情地鞭挞青春的敏感,不断加深它的迷惘和悲哀,约束它任性的自由。而所谓结局,终将归于青春的流逝。青春既逝,回望青春之际,挽歌必同时奏响;时间若能使伤口愈合,也就能把痛苦拉得更长。
三
《刀子和刀子》的命名锋芒毕露,是青春该有的样子。在我看来,中国当代小说中,惟有《动物凶猛》能与之媲美。后者的好,好在其颠覆,用禁忌挑战了禁忌;前者的好,好在其张力,在看似对称的平衡中伏下了玄机。
小说中的女主人公何凤讨厌自己的本名,有意将“凤”写成“风”,任由同学们叫她“风子”。“风子”听起来无异于“疯子”,但她并不在乎。十八岁时,这个板寸发型,高挑且清瘦的少女将两把刀子视作心爱之物,并以此划开了一场青春大戏的血色帷幕。
在“风子”成年后略带自嘲又难掩深情的讲述中,伴她度过十八岁夏季的两把刀子,一把连着她的家庭,一把连着她的校园。她的家庭生活是干涸苦涩的,母亲与人私奔,父亲沉默而懦弱。她的校园生活则是波谲云诡的,班中上演着师生间的“宫心计”,校内则是更加凶险的“纸牌屋”。那两把刀子中,一把是土耳其弯刀,让“风子”想起阿拉伯勇士麦麦德,激起她心中的良知与正义,引领她在迷茫时寻找答案;另一把是德国猎刀,是“风子”的首任男友陶陶送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与她共同见证了青春期爱情的破灭和校园霸凌的残酷。
两把刀子也像两面镜子,映照着“风子”与她身边各色人等的来来往往、分分合合,也窥视着他(她)们不动声色的外表下灵魂的风暴。风暴的中心是高二(一)班。女班主任宋小豆、女班长朱朱和班中最厉害的男生陶陶一起维护着小集体里的“统治”,而插班生包金生和金贵的先后到来,接连打破了原有秩序的稳定。这期间,青春少年们的言行举止、性情与欲望一次次冲出藩篱、冒犯禁忌,呼啸着侵入成人世界,也为之付出了“成长”的代价。
朱朱貌似乖巧,用缜密的心思“周旋内外”,却丧失了纯真。陶陶阴郁凶狠,被“挑落王座”之后,忍辱负重、伺机反扑,却难逃失败的命运。包京生野蛮莽撞,以狠斗狠,却在校长的一纸开除令下无法翻身,甚而导致身陷囹圄。最有钱的阿利曾是校园枭雄们所逐之鹿,竟在屡遭“围猎”后转弱为强,渐显出“庐山真面目”。才女伊娃则用尖刻的笔触,把那些青春的秘密藏进她的《地下室手记》,并携之飘然远去。但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被戏谑为“金左手”的“乡巴佬”金贵会用右手赢得了扭转命运的“决胜局”。
相比之下,常以叛逆、坚强面目示人的“风子”反倒显得最为质朴可怜。她成长的辛酸就像她那两把刀子的命运。她曾想同麦麦德一样用刀子行侠仗义,却发现正义有时无处伸张,良知被谎言重重包围。她曾想在不堪侮辱时将手里的刀子捅出去,却被“金左手”牢牢抓了回来。所幸的是,她的内心并没有丧失刀子的锋芒——虽然土耳其弯刀曾被她扔在脚下践踏,德国猎刀也在一次孤胆英雄般的“解围”中丢失。她最终离开了学校,离开了家,随身带着一把干净的刀子,像“随身带着一个朋友”。
当“风子”四处漂泊的时候,从没有用过随身的刀子,刀子成了她的吉祥物。这时的她已经明白了许多道理,或许也已明白:世上有太多问题本就无法用刀子解决。当初,后知后觉的她被一个又一个青春之谜所震惊。而这些谜一样的问题在她成年后依然令人困惑,比如:再不回家的妈妈,小任老师的自杀,朱朱对她的感情,宋小豆和陶陶的究竟是什么关系……她惟有将当初的锋芒化作一份关注与坚持,在回望青春的述说中不忘拣拾起那些散落八方的故人消息,同时也拒绝所有邀约和挽留。
独自上路的“风子”才更像天地间自由的风吧!不知她是否也会听到:“答案在风中飘扬。”
(作者系商洛学院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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